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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成白看不清她在写什么,沉默片刻,微微一笑,说:“我跟你说秦大人的背景人脉,不是让你心生敬畏,也不是我和镶亲王府之间有怨结,而是想让你理解你的父亲海大人的苦衷。海大人在柱国公府的处境我很了解,又有这样一个外祖家,真是难为他了。你心思复杂,又好胡思乱想,大概又想歪了。”
又被人猜中了,汶锦感觉很别扭,她讪讪一笑,勉强道:“我怎么会想歪呢?”
海诚在柱国公府如同在夹缝中求生存,其中煎熬,局外人不得而知。因身份及规矩限制,他与外祖一家并不亲近,反正他们一家也远离京城。秦奋一家刚到西南省,就来投亲,没想到生出诸多事端,即使此事了结,也会结下怨恨。
“你没想歪最好,我跟你说话直白,也别无它意。”范成白站起来,“你写完了吗?我想去府上内宅看看秦大人,麻烦海四姑娘引路,毕竟我是外男。”
卢嬷嬷站在门外,听汶锦和范成白对话,任她老练精明,也有点昏。听说范成白要去内宅,又见汶锦给她使眼色,她赶紧悄悄退下去安排了。
“范大人,麻烦你先留步。”汶锦放下笔,给了范成白一个灿烂的笑容。
看到范成白神情严肃漠然,对她示好媚笑没有任何反映,汶锦暗暗冷哼。海四姑娘这张脸长得还算漂亮,但比程汶锦要逊色一筹,恐怕以后少不了被打击。
“什么事?”
“你能去内宅,就等于帮我的忙,我不想欠你的人情,你可以提条件……”
“这个。”范成白拿起汶锦画的罗夫河支流草图,说:“给我画一份,把罗夫河在朱州府乃至西南省的支流及主要河道、干流都画上,注解尽可能详细。范某到朱州府任职,第一重任就是治理罗夫河,还请海四姑娘多多帮忙。范某计划分段治理罗夫河,先从罗州开始,其它地方的草图不急用,年底能给我就行。”
治理罗夫河是范成白的第一重任,画罗夫河全省支流和干流的草图也成了她的重任。这些日子,她看了不少记载罗夫河流域的书籍,那画起来也至少需要一个半月。可话已出口,她无从推托,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多谢海四姑娘。”范成白躬身抱拳,给她行了半礼,令她受宠若惊了。
书房通往内院的路不长,几人一路走去,一路沉默,倒显得时光静默了。
第四十一章 告状申冤
秦姨娘居住的院子不大,倒是整齐干净,修葺得也清雅别致。此时,除了海家人,秦家几十号人也挤进了这座院子,都乱成一锅粥了,哪还有洁净雅致可寻?
秦奋义愤添膺,正高声谴责汶锦无礼、不贞、狠毒,斥责海诚,并逼迫他对处置汶锦一事表态。秦家上下有秦奋撑腰,都同仇敌忾,吵闹叫骂不止。
三姑娘海琳主仆露宿街头一夜半天,水米未进,甚是狼狈。今天中午海诚回府,才把她们带回来,又把她们送回秦姨娘的院子。她们主仆吃饱喝足,谁也不休息,就加入了声讨汶锦的行列,把海老太太及海家祖宗都搬出来当靠山了。
秦姨娘最会看势头,她见秦奋带领秦家人以及海琳主仆闹起来了,知道今天的事不好收场,就借口照顾王氏,躲到屋里看热闹去了。二姑娘海珂把昨天发生的事写到纸上,罗列了汶锦诸多罪名,交给海诚,也悄无声息地充当了看客。
海诚被这么多人围攻,早已昏头转向,顾头难顾尾,根本不象这府上的主人了。他向这个解释,跟那个道歉,安抚了这边,又劝慰那边,着实辛苦难受。即使这样,秦奋及其家人和海琳主仆也不买账,非逼着海诚马上处置汶锦。
汶锦几人来到院门外,就听到院子里传来吵嚷呵骂声,以秦奋和海琳的奶娘声音最高。论官职,秦奋没海诚高,但他以海诚的舅舅自居,自然摆出长辈的气势。海琳的奶娘是海老太太的丫头,表面还算恭敬,实际根本不把海诚放在眼里。
别看海诚是罗州的父母官,官声、官威都不错。可面对这些人,他只能示弱服软。他对昨天发生的事感觉理亏,在他们面前就感觉矮了一头。被他们质问责骂,他只能低声道歉、好言相劝、陪笑赔礼。此时,他为官者的威仪不复存在。
“真是欺人太甚了。”汶锦双手紧握,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若海诚直接按他们的要求休了周氏、处置了汶锦,也不用磨破嘴皮跟他们解释,受他们的鸟气。正因为海诚想明辨是非,不偏听偏信,才被这些无耻无理之人羞辱。可见海诚还顾念汶锦这个女儿,不管女儿惹下什么祸,他都要担当。
汶锦被秦奋等人及海琳主仆气得心疼,却也因海诚的护佑满心感激。自从她借海四姑娘的身体重生,她对每一个人都怀有戒心,包括海诚和周氏。经历了今天,她会对海诚有一个全新的认知,这认知中衍生了感恩,也孕育了回报。
“难得有机会大开眼界。”范成白以淡漠的语气说出嘲弄促狭的淡话。
“能让范大人大开眼界,敝府深感荣幸,可开眼界也是要付出代价的。”汶锦对范成白很不客气,她心中憋屈,就想对范成白这熟人宣泄一番。
“悉听尊便。”范成白的声音柔和动听,令汶锦一时恍忽了。
汶锦刚想刺激他一番,就见卢嬷嬷带着十几个婆子媳妇朝这边走来。汶锦心里有了底,她跟竹修交待了几句,让竹修留下来等卢嬷嬷,她则大步走进院子。
“蔑视王法,侮辱官员,不懂礼数,不通规矩,真是一群无赖之徒。”汶锦底气十足,又卯足了劲儿,喊出来的声音极高,一时倒把众人震住了。
海诚看到汶锦,大声呵斥,“你来干什么?还不快回去跪地面壁,领罚思过。”
汶锦知道海诚要赶她回去,是想护着她不被这些人谩骂欺侮,不想让她目睹这场争端。可她的想法恰恰相反,她不会逃避,还要跟这些人叫板,把他们震服。
“秦大人,她就是四姑娘,就是她与人私会,被秦四太太发现,又让奸夫把秦四太太打成了重伤。”向秦奋辱骂汶锦的人是海琳的奶娘吴嬷嬷。
海诚指着吴嬷嬷怒斥,“你这奴才胡说八道,辱没主子,该当何罪?”
“奴婢是老太太的奴才,眼里只有老太太这主子,二老爷不知道吗?昨天的事证人不少,秦姨娘和二姑娘也亲眼所见,奴婢没胡说。”吴嬷嬷轻哼一声,退到秦奋身后,低声说:“二老爷一向偏宠偏信,真难为秦姨娘和二姑娘了。”
海老太太苛待庶子,对海诚多有不公,而海诚也总是忍为上。在吴嬷嬷这样伺候过海老太太,在柱国公府有些体面的奴才,根本不把海诚放在眼里。
秦奋本来就没有肚量和气节,又是贪婪且自作聪明的小人,最怕别人不把他当回事。昨天,他让王氏带家眷到海诚府上,就是想摆摆舅老太爷的威风,白吃白住,再捞些好处。不成想便宜没讨到,王氏还差点丢了命,又惹下了一堆烂事。
他憋了一肚子气,就想拿这件事做伐子,逼海诚答应他的无理要求。可他们争论吵闹了半天,软磨硬施一箩筐,海诚却没有半点要屈服的意思。这令秦奋很气愤,看到汶锦堂而皇之出现,还斥责他们,他都暴跳如雷了。
汶锦见吴嬷嬷轻蔑海诚,又鼓动挑事,气急了,指着吴嬷嬷骂道:“你不把我父亲当主子,你凭什么呆在我们府上?我不管你是谁的狗奴才,在我的宅子里生事,就要严惩。昨天直接把你们赶出去,没痛打你们一顿,真是便宜你们了。”
“小贱人,我看你真是无法无天了。”秦奋指着汶锦怒骂。
秦奋三十几岁的年纪,身形样貌都不错,也是官身,可看上去却是一副阴沉猥琐之态。他想以舅老爷的身份在这座宅子里颐指气使,对汶锦这个晚辈却如泼妇一般破口大骂,一点身为长辈、身为男人的高姿态都没有。
可见这秦奋不是能上高台面、能成大事的人。
汶锦根本不怕秦奋发怒,狠啐了他一口,斥骂道:“你让大家看看你象什么样子,即将出任一郡之守的人竟如内宅粗妇一样,一点威仪没有。你不分青红皂白,不知是非曲直,又贪婪成性,你治下的百姓真是得罪老天爷了。这非科考选拔、又出身低贱,靠裙带关系上位的官叫都是你这德性吗?朝廷真是倒大霉了。”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这是古今的忌讳,汶锦却犯忌了。
秦奋被揭了老底,气得差点吐血,他要扑向汶锦,被海诚死死拦住,就污言秽语骂起来。看到他开骂了,他的妾室子女也不含糊,个个争先恐后叫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