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认识。”妍雪摇,“他为甚么追杀我?”
“别问了。”那贵妇柔声说着,把她揽入怀里,“好孩子,我誓,以后再不会生任何不快。”
妍雪乖觉地不复追究,只是自她怀里抬起脸来,痴痴盯着这个一见面,就知彼此有着血缘关系的女子,半晌,满足而感慨万端地叹口气。
“卜雍容王妃……想不到……是这样的。”华妍雪慢慢吐出如斯的低语,那脸上,有一丝丝欢喜,一丝丝凄凉。她美得无瑕,加上这般可怜复可爱的神态,没人会不喜欢。那王妃更是情不自禁把她拥入怀中。
王妃不提从前丢弃亲生的原委,也不告诉她将去往何方,妍雪那么急燥的性子,却也只字不提。两人相拥而坐,停了一会,妍雪忽然说:“我饿了。”
王妃一愣,笑起来:“瞧我不是傻了么?我把你救回来,隔了一天一晚了,怎会不饿?”
外面女孩子是随时等候命令的,忙替妍雪床上铺就一张食桌,一一端出菜肴,是一道腌制羊排,一盘烩洋蓟,一盘夹着柠檬片的炸鸡,连水果在内,通体烤得金黄,最后是一碗色泽鲜艳的红汤,用大虾、鲜鱼、洋葱、蕃茄等调汇而成,每一道菜里都飘出一种奇怪的味道,涂着层金黄的油。妍雪本来确实饿了,看了这些菜,反而一点胃口也无。王妃看在眼里,含笑解释道:“你长在大离,可咱们的吃食与大离不太一样,先尝尝看吧。”
妍雪勉强拿起勺子喝了点汤,居然飘着那样海腥气的汤,味道却是甜的,一下全吐了出来。
“我不吃这个。”她可怜兮兮地望着那贵妇,眼里真真切切流动着慕孺的情感,重复着说,“我不吃这个。――在清云,我病了,慧姨都会亲手做给我吃。”
王妃脸上笑容有一瞬僵硬:“好罢,我重新叫人做来,很快。”
妍雪嫣然一笑:“谢啦。”
等了许久,方才重新换了菜式,一菜一汤,较之前简单得多了,妍雪仅仅看了一眼,仍旧不肯吃:“我不爱吃这个。”于是她亲自点了菜式,等到做上来,又嫌做得不好。那王妃神情极是从容,到后来也几乎没被她气得疯,妍雪看她几次三番忍不住要出声训斥的样子,不知何以又忍将下来。
折腾了整整一天,妍雪饿得慌了,倒底不肯将就,只随便要了两个新鲜的瓜果,眼睁睁瞧着丫头削去果皮,方肯吃完,她倦得极了,倒头便睡。那王妃坐在她床畔陪了很长的时间,看她眼皮子一动不动,安心沉酣而眠,才悄悄地抽身。水晶帘外始终有两名侍女陪侍,王妃低声嘱咐了几句。
水晶帘下,折射着绮丽万端的梦幻色彩,映着妍雪秋水般眼波,一晃一晃,冷醒而清冽。
她慢慢等。四下里寂寞空旷,耳边有种单调重复的声响,啵――啵――似水声,簇拥围绕着什么东西,然后又朝周围散开去。
听得帘外呼吸平稳悠长,那两个侍女睡得深了。
她坐起来,抓起冰凰洁足下床,力气比初醒时恢复了一些,至少可以行动了,走在双足深陷于中的地毯上,无声无息。在长窗之前,轻轻一拨,露了一条缝隙,慢慢地、慢慢地向外推开。
正值夜深,满天星斗辉映,放眼望出去,下面倒映出万重散碎的银光,潋滟不绝,无边无际。她竟然是在一艘大船上,舟行于海,难得的是这船行得平稳,丝毫不曾感到异样,只是难怪耳边会有有轻微的水声,空气里又有那种挥之不去的海洋的味道。
她究竟在哪里?落于何人之手?她究竟面对着怎样一个莫测的未来?
一无所知。她唯一确切明白、笃定把握着的,是她应该尽快逃离这里。不然,他们会想尽办法逼着自己来吃那些极难吃的东西,吃下去以后,她就永远不会有气力,永远只能任由摆布。她这一天借着任性的由头撂过去不吃,但这不是长久的法子,他们终久会起疑。她必须很快地逃出去。
但她怎么也未料到,自己竟会是在一艘船上!竟会是在一望无边无际的海面上!
雍容公主!大公妃!哼,她气哼哼地撇了撇嘴,石钟曾经讲过的话一一流响于耳边。
“御茗帝之女文华公主出降海上的南宫世家。若说大公还有敬畏的人,便是这个拥有七海的堂姐了。――那个几近神话的南宫世家,拥有大型风一般的大型船队以及无法估量的财富,他们神秘而?远,纵横于七海之上,是那无垠海域中不受冕的霸主。”
于是不由自主想到石钟。石钟和她相伴时间虽短,一路上勤加爱护,照料无微不至,她口中称之为“大哥”,心内也早已把他视如与彭文焕等一般。不料只有短短数日的缘份,他便惨遭非命,他若不为护送自己,又岂会遭此惨祸。算来都是自己连累了他。
海面风大,春冰解冻的日子里,峭然冷锐,她倚窗想着沉沉的心事,不知不觉,腮上落满冰凉的泪。
正文 第六章 玉京咫尺是蓝桥
远处海鸟飞掠,翅膀激起的豁然水声击破她无边暗夜之思,不能再犹豫,时机稍纵即失。
她提气纵身,轻轻跃至走廊,再一跃到了船舷以外。那个房间里奇异的薰香也是另有用途,因此她不肯进食,那王妃也不怎么着急。却没想到华妍雪自有心法,默运玄功,这一日下来内力虽说尚未全部恢复,行动已颇为轻捷。
海风迎面扑来,似夹着漫天毛毛细雨,打湿衣衫,顿时神清气爽,连最后一丝懒洋洋的感觉亦消失了。
立在船舷看这艘船,更觉大得难以想象。这是一座楼船,船体巍然,共分为五层,她目前是在三楼,放眼望去,星光下船身向黑夜里延伸,一眼看不到船头,白色船身焕出隐隐傲人的光芒。
她弯腰侧身,绕船舷走了许久,整座船似都已入睡,静悄悄不闻声息。但知在船舷上非长久之计,只要有一丝天光,就易为人觉。
回想自鼓楼下的交战起始,敌人手法之狠,设下的圈套环环相扣,无一处不是计算精确,如今只凭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又是在滔滔海面之上,与之起正面冲突那无疑是极不明智。
这楼船如此之大,既非客船,亦非游船,海上行动不便,必然备有其他船只为它提供日常所需,备用艇估计也不在少数。最好的办法,就是能瞒天过海偷到一条船,神不知鬼不觉地脱离大船母体回到岸上。
楼船共分五层。那些人想着法子软禁她,且不论用意为何,至少在表面上不露敌意,甚至别有用心地冒充她生身母亲,可见对她颇重视。由此猜测,自己所处这第三层,不会是普通下人所住。以此类推,向上四楼,可能更为重要,说不定这艘船的主人就在那里。至于顶层,不会是太重要的地方,更多用于海面观测、指挥。而三层以下,当是一般下人及日常所需之处。
她当机立断,立即握住一根粗大的桅杆,刚要向下滑行,忽见船桅一侧,亮晶晶嵌着某物,仔细看去,三匝细若丝的铁索纵横延伸,若不是正巧波心映着天光荡出些许金属的反光,难以想象当碰到这些细索之后,惊天动地的反映。
不能通过船舷下去,她只得重新跃回两边舱房的楼道。
这一回更是小心异常,行动间先看清楚前方有无暗号、机关,不似方才那般鲁莽。
船的楼层里面也是空廊深峻,仿佛走入一座迷楼,妍雪几乎分辨不出道路来了,募然一道浅浅向上延伸的楼梯呈现于目前。楼梯上方,隐约有着朦胧的星光撒下来。
她本意是要找通往楼下的路,实在不愿多事,然而那层如流水般缓缓流动的星光,令她无比好奇,犹豫了一小会儿,猎奇之心终究战胜一切。
扶梯栏杆触手生冰,是以黄铜镀金所铸,楼道并不宽阔,看船体的气派,这道楼梯应该并非主道。向上转过一道弯,她陡然间屏住了呼吸,愕然不能自已地顿在了楼梯口。
穹形天幕上满是星星点点的宝石,奇光夺目,仔细看去,仿佛还随时间的流动而不可察觉的移动,枝形水晶大吊灯垂落至地,璀璨华丽,光芒焕绮,似乎坠落到人间的满天星辰――楼梯下所看见的淡淡星光,想必正是由它出。四面墙上绘有各种图案的镀金雕花浅浮雕,厅内所有家具及装饰盆景均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