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知何时起这些声音相互缠绕、相互冲击、相互矛盾一起冲进他的耳朵,又象无数只手,凶狠狠挤过来抢着撕裂着他那颗可怜的孤弱的心。那颗心已经在摇摆不定,随时有可能碎裂,便是他意志全盘崩溃之时,种种坚持和清苦自守都不再需要。
他慌乱不堪。
“芷蕾!芷蕾!芷蕾!”
只有这个名字最安全,最温暖,她那清冷冷地笑颜,于他如同春风,拂开严冰,亦拂掉烟尘。
他和她并肩,缓缓走在春光烂漫百花盛开的花园里,一条石子小径,干净得不带半点儿人间烟火气。
他身边的姑娘是如此脱俗清远,“权倾天下”那四个字,似乎从来不曾在她眼里出现过。
“我要的不是名、不是利,更不是所谓炙手可热的权势。我只要拿回那份原来就属于我的东西。”她轻言缓语,“雁志,你可是将我看得俗套了?”
他讷讷道:“可难道你不需要力量吗?”
她微笑:“那种东西一定会有地,既然我处在这个地方的话。然而雁志,我不是要求一个人脱离自己地本心来帮助我什么。”
“我不相信。你、你这样的人,只要你说句话,肯为你改变本心的不在少数。”
芷蕾停下脚步,转头静静地看他:“但我不会喜欢。”
他犹豫:“即使不改变、跟不上你的脚步,这也无碍于你的选择吗?”
芷蕾微笑,道:“就算他没有武功,建不成功业,平平常,庸庸碌碌,这些都不重要,甚至就算他出身微贱、家世缠绕、宿恶遍布,无论他是怎么样,只要我喜欢,他就是最好地。我明白,为了追逐我的脚步他可能也会为我改变一些什么,但是最起码,不是通过扭曲本心去办到地。只有这样才是顶天立地的男儿汉。”
“这么说我的选择是错的?”
“人生的路只有一条,雁志,我想告诉你的是,不要期望别人替你来选择什么,幽冥道慧姨她见你而不理会,她是希望你自己选定这条路,而不是她代你选。没有人能代替你选这条路,我也一样。”
他思索,芷蕾地这句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哦是了,他曾在大孤峰山顶上,听芷蕾提起过,当时仅时淡淡的一言带过,似乎是为那天师父对他地淡态度在做解释又似乎是无意间提起,但远没有此时的振聋发聩。
“芷蕾……”可是,人生地路要自己选,他该怎么选?如果注定是一条艰苦而寂寞的路,他也一定要走下去吗?
“你这样地犹豫和彷徨,不是我能替你解决的,因为我,同样也是和你一般处于各种各样抉择的苦恼中啊。”
芷蕾苦笑着,缓缓说出了心头之言。她身后的春光、盛放的百花,都似在那一瞬间黯淡衰败。
“我才是真正需要指点,寻求帮我选择的那个人罢?”
好象洞悉了他所有的烦恼,殊不知,这种烦恼也是她的心声。
“难道我这样不累么?成日经营那一张网,成日隐藏最深刻的心情,就算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也太辛苦了吧?这样的苦,这样的危险,是谁让我来受的?还是我自己要受呢?”
为了自己,为了清云,为了本来就应当属于她的那一份荣耀,十几岁的女孩儿,是不是付出得太多了?
身边关心她的人,是不是个个都赞成呢?
尤其是她?
可芷蕾不明白,为何自己要那么重视“她”的想法?
她于己,难道不该象是个陌路人,不该是个偶然相逢、尚值利用的一个有用的人么?
为什么老是觉得有种特别的意义呢?
她之于她,倒底有什么是不一样的呢?
“滴血验璧”
“滴血验璧”
“滴血验璧”
平和、低沉、有节律的声音徐徐响起,如同大浪,充斥整个山谷和平台。
她站在那个高高的平台上,宽袍大袖,天风徐来,飘飘如仙。
目光,落在神圣供奉的那一方玉璧之上。
正文 第三十二章 自求沧海点流萍(3)
路以来艰辛跋涉,走到这一步,那就是万事俱备之步。帝王躲在高高的云端,看不见面貌,但芷蕾可以感觉到那不是如今朝上所坐那位亲不亲、热不热、冷不冷、远不远的成宣帝,那是对她而言更具有明确意义的人。
“父皇……”她犹疑地唤,“母后?”
“母后”二字叫得微弱,叫得心虚,颤颤的,理不直气不壮,究竟是哪里不对?云端中皇后打扮的女子募然笑了起来:“母后?你的母后在哪里?”
“在……”她想问,不是你么?然而何以气阻喉梗说不了话?
“滴血验璧”
同样的声音拖长音调,又一次开始催促。
她慢慢朝玉璧走去,为什么这神圣的一刻,丝毫也感受不到庄严与隆重?反而是那说不出的心慌,总觉得有哪里不曾抓到实处。
突然间一个念头如此真切地闯入脑海:假如我并非纯血怎么办?假如验璧失败怎么办?!假如我要得回应属于我的那份东西,其实完全不是属于我的,又怎么办?!!
不会的,这一切都是我人忧天而已,我怎么可能不是纯血?大舅父和小舅父为救我十年逃亡,不惜付出鲜血性命,我怎能不是施皇后女儿?我不是姓施吗?我不是打从逃出皇宫就以母姓代替父姓吗?经历如许艰险,如许跋涉,我的身份又怎么会有半点可疑?
强自抑下脑海中一晃而过的那条身影,她向玉璧缓缓走去。
只要过了这一关。她就是至尊至高。脚踏万众凡尘俯视苍生地那一个……
红色起。金光闪。一阵炫目遮满视线所及地天空……之后寂然。
“哈哈哈。还说拿回属于她地东西。根本就不是她地!根本就不是她地嘛!”
无数笑声响起来。尖利、刺耳、
雍容自许地公主终于第一次人前失态。她仓皇大叫起来:“谁说不是我地!玉和璧一直都听我地话!它一直都是属于我地!”
那个始终模糊不清地人影终于渐渐清晰起来。她在满天地血光里。含泪望着她。
“是你。”
芷蕾轻轻道,所受种种耻辱陡然激成万般激怒,血气如箭攻上心头,“是你!你是那个罪魁祸首!你害了我,你就是害我的那个人!”
“我没有希望会害到你……”
“没有希望害到我?你一直知道地不是吗?你是一直都知道,我在争取不属于我的东西,为什么不告诉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