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骄傲地向帝王宣告了事端的平息,既然付出了生命作为代价,过分地追究便是辜负了逝者的本意。不论她甘不甘心,事情都将到此为止。
“等一下!”
年轻的帝王突然间想起什么,拦下正欲离去的高傲女子,犹豫半晌,深吁口气,指着灵堂上的牌位正色道:“云夫人,‘血姬’,今日当着天雅的面,我代他问句话,请你凭心而答,莫再欺骗亡者。”
“好,你问。”
“……天雅到死都仍视你为母为你着想,可算是仁至义尽。若早知天雅会如此以诚挚待你,你可会后悔当年所为,可会抛却仇恨多予他几分疼爱教养呵护他长大?”
第 五 章
第五章
皇甫烨一句话不啻一枚炙烫的钢针扎进天雅的心间。他隐身旁听,苦苦等待的仿佛也就是这句话。如果说世间还有什么遗憾未曾实现的,不外是破碎的母子之情不得偿而已。
原来元梦华也深知他心意,这才想方设法带他来次圆他的心愿,或许先前是自己错怪他了。
一面记着回去要跟元狐狸道歉,一面不忘盯紧了连头都不曾回的云嘉仪,生怕错过一个字都会抱憾终生。
血姬攥紧了的拳头松了紧,紧了又松,艳丽的脸孔阴霾密布,全身上下都笼罩着往昔惯有的杀气,竟是有将惹恼她的人杀之而后快的欲望。
清晰地感受到她迫人的杀意,冷汗顺着额头滑落,不自觉间背脊的衣裳都已湿透。就在皇甫烨认命地打算到鬼门关前观光一圈的时候,耳畔传来冰冷彻骨的女声。
“皇甫,你怪我心狠,我承认。我一生只有天雅一个儿子,从前恨他源于其父的负心薄幸,倘若重新来过,虽不敢说会疼他入骨,至少我会记得他是我的血脉,是我亲生的儿子。”
还是那句话,事到如今,说什么都已迟了。
本待再开口,回过神时女子已飘然离去,留下帝王对着心爱之人的牌位空自悲叹。
年轻的帝王缅怀过世的情人,却不知那人正化作了幽魂旁伺在侧听了许久,同他一起接受着震惊的洗礼。
莫说是皇甫烨,便是天雅自己都没奢望过他那铁石心肠的母亲还能吐露出一丝半缕的柔情仁慈,是不是母亲也向往一尽人母的职责,享受天伦之乐的温情了呢,还是她叱诧半生后终于老了?
直到失去了才知宝贵。元梦华希望他看见的就是这些?
还有注定无望的烨。从他们成为“兄弟”的一刻起上天就宣判了他们没可能再在一起。即使两人都可以忍受诸多非议执意相守,可攸攸众口难平,一个弄不好便会掀起轩然大波,到时候恐怕烨的皇位和他的性命都会不保,还谈什么幸福呢。
不希望付出努力后得到的终究是失望,今仅今日,眼前的一幕说明得了一切,在他们的思念中尚有他的一角,心满意足。
泪水再度滴落却已是欢乐的泪,如玉的脸庞散发着温润如月的光华。倘若有人有幸目睹也必会惊为天人。天雅的笑中没有了遗憾,畅快地惊艳;他眼中的忧虑被温柔地抹去,清澈灿烂足以照透人心;他的心不再无奈,相信从今往后无论何时何事,都将以最真诚的心情来面对。
该走了……
得到慰籍的灵魂飘飘忽忽地离开皇宫,走在京中大街上。依稀还记得“聚仙楼”应是在京中大街偏南的方向。心情激越未平的他未曾留意到自己正“走”在街道上,更没察觉元梦华施加在他身上的“隐身术”正在失效。
先不说以他的形貌随随便便就能招来多少色狼的觊觎,光是喜上眉梢心不在焉的状态极易将危险带到他身边,比如此刻深厚疾驰而来的马蹄声就被他顺利发展地“忽略”了。
痛!全身的骨头散架似地叫嚣,近乎麻木的疼痛感在他栽倒在地后庆幸着已体味不到撞击的创伤。古人诚不欺我,乐极之后便要“生悲”啊!
……
“出了什么事?”
冷冷的,不带分毫感情的问句冻僵了周遭的人,仅仅掀开的车帘中伸出的细白如雪的柔荑便引得旁人浮想联翩,可惜预料中的花容月貌始终藏在了车内无缘得见,令人不禁扼腕。
“宫主,是前面的马踢到了人。”
赶车的伸长脖子瞄了眼,前头早就乱做一团,奔跑中的马踢到人,即便不横死当场也难免重伤。隐约瞧见倒在地上的少年满身是血,连挣扎呻吟都有气无力,只怕也挨不了多久。可怜哦,怎么就让他遇上了京城里人人谈之色变的小霸王了呢死了也是白来,家里人非但不敢吱声,万一闹起来不但得不着半点好处,恐怕还得再搭进去几条性命。
车内女子显不是多事的人,淡淡吩咐车夫绕行避开,放下了车帘不再吭声。
马的主人原是京中一霸,仗着其姐是当今皇后的身份在京城里横行不法,惹下了不少祸事。这些个事儿也在京城府尹的手里头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平日里放马驰道撞死了人也从不赔礼受罚,百姓们自是敢怒不敢言,如今眼见得又是桩血案,那纨绔子弟却命手下搬开伤者弃于路边,还连声“晦气”,越发怒从心起,纷纷指责起他的不是来。
“废什么话,你们这帮贱民,爷我踏死一两个又有什么关系。”
“小侯爷,不管您怎么看的,至少人家也是活生生个人,也是人生父母养的。您的马题伤了他,您总得出钱医治吧,便是死了您也得负责发送了才是。否则咱们可要报管了。”
“报管?官府衙门也是我家开的,只要爷一句话,谁敢管这事儿。”骑在马上骄气纵横的男人全没将蝼蚁似的百姓看在眼里,鄙夷地扫了眼已被路人扶靠在墙边的倒霉蛋,意外地失了神。
以月为态,以柳为神,以花为貌,以雪为容的佳人,曾经有幸见过一面的先帝幼子,传闻中与当今圣上关系颇为暧昧的沧海遗珠,有着“天下第一”美誉的御敕“延雍亲王”皇甫雅?
“雅……王爷?不,不可能,他已经死了,他明明死了的!不是他,不是他!”
看他从盛气凌人变得惊慌失措,最后干脆仍下一锭银元就翻身上马落荒而逃的狼狈神情来看,他必是认得受伤的少年又不敢承认,还有听起来与“活见鬼”没多大区别的喃喃自语,其中还加杂了什么“王爷”之类的称呼,难道此人与皇族又有什么关系了?
复杂,实在复杂。
“来来来,大家伙搭把手,把人先送到医馆救命要紧。”
管他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身份,受了重伤就会死人,救人为上!
几个粗壮汉子挽起袖子弯下腰刚准备抬人,眼前一花身体一麻已被定在了当场动弹不得,围观的定睛一瞧,还没找着施了定身术的是谁,地上受伤的少年竟平空消失了。
大白天的见鬼了不成?好事者议论纷纷之余倒不敢多作停留,各自散去,没多大会儿街上已不见了人影。血溅了一地,丝毫不知情的马车载着冷漠的女子遴遴而去,却没意识到这一错过,也许再难相见。
梦,近了,水滴滴答答地倘着,入目一片鲜红。
呵,原来,是血。
谁的血在流?惨淡的色彩漾成朵朵形状完美的花儿,延伸开去,妖艳异常。流了这么多的血不痛吗?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