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天?”
“不能事事都让小师妹太如意了不是。”
凤三公子似乎有些明白了的点点头,抱住莫问天身子的手臂紧了紧,两个人亲密无间地靠在了一起,仿佛再没什么力量能把他们分开。
江湖传闻中的云嘉仪除了“血姬”之外还有“江湖第一美人”的称号,传闻中容颜绝色无人可匹,性情却着实谈不上温和的云大魔女恰好有一个不为人所知的秘密,与她共同拥有着一个儿子的男人是先帝皇甫英臣,她的男人、她的儿子也都直接间接地死于她手。
她有一个权倾天下的男人,有一个比她更美的儿子,然而这些都不是她所想要的,她憧憬了一辈子的生活,这一生都得不到了。
“靳眠山庄”客房中的男子,肖似极了她的儿子天雅。但他与雅儿又是不同的人,她的儿子像池中的浮萍,飘忽无根,一生所求无非是份最简单不过的关爱。
天雅死在皇后的毒药之下,皇甫英臣死在她的剑下,没杀皇甫烨是因为让他活着比让他死更痛苦。仇恨乍一消弥,心头有几分快意有几分失落,本待快活山水自去寻那神仙般的日子,心头的寂寥不受控制地一日盛过一日。她那薄情的情人,无用的儿子呵,回头想来竟已不再如她所想般那样在意,仿佛种种过往当真随如风岁月无声而逝。
她从来不是软弱的人,天性的倔强与强悍容不得她示弱。哪怕是被深爱的男人抛弃了生下了儿子,她也无法如旁人所说的生出一丝一毫的慈母之心。天雅于她而言仅仅等同于复仇工具,她衷心期待着终有一日将天雅推到皇甫英臣面前伤害他的那天,皇甫英臣大惊失色手足无措,失德于天下的仓惶才能抚慰她心灵的创伤。
然而,当梦想成真的那刻,她没能盼到想象中的魇足。
她的生命中再没了需要追求的东西,顿时空洞一片。
停驻在“靳眠山庄”,战战兢兢的靳蕴阳夫妇俩视她有如蛇蝎,她不愿赘言我行我素。本已待得无趣打算离去,也还他们夫妻二人一个清平天下,偏巧客房中的客人给了她一个再好不过的借口——师兄似是打定了主意要与她老死不相往来,她不怪他,毕竟她逼死了师兄视如己出的天雅那是事实。她闲得发慌的心思一转,计上心头,无论此人与天雅有没有什么关系都无妨,她所要借的仅是他的一张脸而已,以师兄面冷心热的性子,定会乖乖上勾的。
她打的固然是副如意算盘,她的师兄也不是笨蛋。
莫问天平日沉默寡言,心里却是雪亮的,他那师妹的厉害之处岂容得半分掉以轻心。连皇甫英臣最终都没能逃脱二十年前师妹自觉被伤害后的报复,天下能有几人能胜过先帝的才智的?对小师妹一言一行都得再三小心,莫问天自觉做得很好。
哪怕是被吊足了胃口循着师妹所愿来了“靳眠山庄”,他也没打算正大光明地进得庄去。相反,换上一身夜行衣,拽上片刻不敢离身深怕被暗算的小凤儿,俩人趁着夜深摸进山庄,直奔庄主夫妇的居所而去。
不错,要找到师妹信笺上所指的“雅”很难,可既然是水依依亲自前来送信,她就定然知晓内情,从她那里下手能先了解个十之八九,他才不至于失了先机。
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
夜黑风高,最是适合做坏事,两道黑影借着夜色潜入“靳眠山庄”,似是未辨明方向四下寻了一寻,闪身便进了客房。过得半晌黑影复又窜出,消失在暮色中。若是有心人仔细瞧上一眼,定能发现两名黑衣人脚步虚浮,俱是心神倍受刺激后犹未归舍之故。
次日清早便有两位男子在庄外扣门,直言道前来拜会故人。
正在品尝“靳眠山庄”大厨手艺的“血姬”云夫人闻报莞尔一笑,好不妩媚动人,显是早料到门外两人迟早会如她所愿乖乖送上门来。不过来得如此之快倒也不易。
“靳夫人,本宫早说过,他会来的,还有他那小情人。呵呵,本宫的师兄,倒是越活越有滋味了。”
她那柳下惠也似的师兄竟会对凤三个小不点儿生出别样情愫,甚至捧在手心当成宝贝儿一般呵护着,个中的柔情款款确是她这个当师妹也从未见过的。若依着她从前的脾气,早早下狠手拆散了两人不可,自打心头死结随风化灰后反不那么在意,哪怕看得再刺眼,瞧在师兄的份上小小地忍耐一下想来也无妨。
“夫人何以断定莫大先生会如愿前来?莫先生闲云野鹤似的人物,怎肯再……”
“再受我约束是不是?”
云嘉仪倒也不生气,如冰凝眸光彩异常转向身后小院中的客舍,嘴边嗪着朵似笑非笑的无奈。
“真要多谢你那好心肠的尊夫救人心切,竟救了这么个宝贝儿回来。我那师兄心头最难解的结还不着落在此人身上么。”
水依依浑然摸不着头脑,偏又不敢再多问,只得闭口候在一边,想来过会儿自然能明白。
有别于笃笃悠悠品茶观景外加心情舒畅的云大魔女,急行军般脚步匆忙的莫大神医自然没她的好心情,昨夜夜探山庄,却在客房见到了本以为天人两隔的少年,少年在宫中中毒吐血而亡时他就在他身边,少年满身疮痍地含恨离去,眼中的不甘至今他仍铭刻于心,理智再三警告他这客房中的人绝不会是他疼爱多年的少年天雅,可那难解的心结却迫得他明知是师妹的陷阱还得义无反顾地往下跳。
回荡在凤三公子心头的疑问还是那简单的一句话——真的是他吗?他们看见的人,真是活生生的天雅么?
两人随着山庄下人风风火火地进得庄来,这回云嘉仪也懒得再卖关子,当下打了照面也不客气直入主旨。
“云嘉仪,客房中的人是哪儿来的!”
“好生无情的师兄,见了面也不问候下师妹的近况就顾着问那客房中无关紧要的人,师妹好生伤心哪!”
莫问天看着云嘉仪长大成人,一起经历过不知多少的风雨,她的脾气他岂能不了解,她若是不好过,惹得她不快的人只怕更惨,她待自己是最好不过的,若是接了她的话茬,接下去还不知要被她下多少话套。
“费话少说,你引我前来不就是以此人为饵,我干干脆脆来了,你还有什么花样尽管使出来罢了,只是得先说清楚此人是你从何处寻来的,为何,为何……”
“为何与天雅如此相似是不是?你果真爱护他。”
“我看着他长大,被你折磨得凄惨我看了如何不心疼。”
“师妹我不也是师兄看着长大么,师兄对师妹就没半分怜悯之心?”
“师妹早是称霸武林的人物,哪里还需要师兄关护。师傅生前嘱咐我们师兄弟几个照顾师妹,却不知却是师妹‘关照’我等更多。”
云嘉仪神情间不由一黯,立时又回复成往日里水火不侵的“血姬”。
“师兄还在记恨从前的事?”
“无论怎么说天雅也是师妹的亲生骨肉,师妹竟下得去手。”
“师兄在跟师妹算旧帐吗?师妹也是存心改过的,不然怎会一见到靳庄主救回来的‘客人’便立刻想到师兄你呢。”
“靳蕴阳?他从何处救得此人的?”
云嘉仪朝水依依使了个眼色,水依依自是知情识趣领会得,为莫问天解惑。
“外子是在自家的客栈救到的客人,听说原先还有个男子同行,后来男子一夜离去,只余下客人患了急病晕倒在客栈,这才被外子接回了庄子延医救治。”
莫问天恨恨地咬咬牙,追问道:“尊夫寻到他至今已有多久?”
“约莫四月有余。莫医神,可有什么地方不妥的?”
莫问天眼神一黯,摇摇头扶着椅子坐下,拍了拍凤三出于关切抚上他肩的手。
想来天雅过逝已有一年多,此人形貌虽极为肖似,神情间却不若天雅凄苦,反倒隐隐有几分不属凡间的仙气,何况天雅颊上刻印极深,连自己都束手无策难以除去,天下间更无第二人有回春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