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是,公子。”
看信使将要驱马离开,萧澈突然叫住他。
“不,等等。”
“公子?”
“……暗狙击大哥的情况,详细告诉我。”
苏寄宁回到了渌州。
在就任盐运司副使将近半年的时候,因为任夫人的重病,苏寄宁得到了弘光帝特批的假期,匆匆赶回渌州探视母亲。稍后抵达的则是他的姐姐苏寄月和外祖父宁远侯家的表兄弟等人。
小心翼翼地接过妻子秦宛青捧过来的汤药,苏寄宁端到母亲面前,他已是衣不解带地侍奉了母亲好几天。大概是自己深爱的儿子回来了的缘故,也可能是皇帝赐予的珍贵药草果然有效,任夫人的病情这两天才有所缓解,让紧绷了好些日子的苏府上下百多号人终于得以放下心来,而那几个日夜守在任夫人身边的大丫鬟们,也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优雅华贵的内室,这时只剩下母子二人,大家都远远地走开,好让这对母子说些体己话。
看着儿子消瘦的面庞,任夫人心疼道。
“寄宁,这几天可真是累着你了。明知道娘没事,你就该好好休息,至少也该好好用膳,硬是弄得这么辛苦干什么?”
“我没事的,娘,你放心。倒是孩儿惭愧,这一个月,竟让娘为孩儿吃这么大的苦,孩儿……”
任夫人轻轻笑了出来。
“说什么话?天下当娘的,不都是这样吗!”
苏寄宁牵起嘴角浅浅地笑了一下,打开食盒,把晾好的一小碗粥端给母亲。
“那么,寄宁,跟祖父商量好了吗?”
“是的,都谈好了,十天后我回京城,现在朝廷里因为刺史军权的变动,并不安定,看来这个盐运司副使,我至少还得做上一年。生意上的事还是请三叔帮忙打理,下半年就由您出面,让宛青帮您处理寄辰跟孟家的婚事。”
“嗯,这样也好。”
任夫人点点头,忽然看着儿子,淡淡道。
“不过,寄宁,娘希望——在宛青没有怀孕之前,让她跟在你身边。”
苏寄宁抬头,道。
“娘,可是宛青倘若跟我去了京城,您一个人管这个家,会很累。”
“我都管了十几年,还在乎这些天吗?让宛青跟着你吧,寄宁,本来你成婚就晚,而我们长房的长孙,不能太小,更不能是妾所出。何况宛青来这个家也快两年了,你不在,至少让孩子陪陪她。再者,娘也想抱孙子了。”
“……是,我知道了。”
苏寄宁躬身应许了母亲的要求,任夫人欣慰地笑着,吃了几口粥。正要赶儿子去休息,外面却传来孩子们轻快的笑声。
丫鬟打起帘子,两个粉妆玉琢的孩子小跑进来,彬彬有礼地叫着外婆和舅舅,紧接着,苏寄月、严陌华和秦宛青,还有她的两个小女儿也都进来了,顿时热热闹闹坐了一屋子的人。
任夫人带着满足的笑看着她的儿孙们,这些孩子是她的骄傲,是她在丈夫早逝后,独立支撑苏家这么多年来最重要的支柱。
为了她的孩子们,她不在乎自己怎样地受病痛的折磨。
可是,可是,菘陵盐矿所带来的异动并未因苏府的退让而完全消失……一辈子都生活在宁远侯府和苏家这两个显赫地方,对时局有着敏锐感受力的任夫人,到底难以抑制内心的不安。她不怕病痛,就怕即使这样,她终究还是不能保护这些孩子平平安安地幸福着啊!
财富与权势,当这两样东西正是不安之来源的时候,该怎么办呢?
与严陌华浅浅地说了几句话,苏寄宁便稍嫌安静地坐在榻边,微笑着听大家叙些家常谈笑。都知道寄宁侍奉任夫人好几天,想是疲倦了,也就不再扯着他说话,秦宛青命丫鬟送上一碗参汤,便坐在旁边的凳子上陪着任夫人她们聊天。
苏寄宁慢慢地喝着,那碗价值千金的参汤到底有个什么特别滋味,他已品不出来,心中的苦涩早漫过舌尖,把所有的味道都掩去了。
早知道这样的大家族不会是上下一心的,可是当祖父明确告诉他说家中出了叛徒,而母亲有意染上重病只是要为他求得这个回渌州的机会的时候,苏寄宁第一次觉得惶然。
是谁背叛?向谁背叛?用了什么去背叛?
祖父依然冷静且威严,可是一切到底不在他的掌握中,苏寄宁知道。
但,他却只能继续在遥远的京城中平平静静地去做什么盐运司副使,只能暗中小心又小心地探查,不让人有机会弹劾他这苏家大公子为官又经商。
十天后,苏寄宁乘船逆渌水而上,往京城赶去,秦宛青跟他同行,以着拜访外祖宁远侯的名义。
大病还未愈的任夫人当然没有出门去送别儿子,就让送夫婿严陌华同时先行返京的女儿苏寄月代她去了。
看着显得空落落的屋子,任夫人有点失神地靠在软榻上。院子里,丫鬟迎进来几个中年的女人,是南陵萧门的当家主母孟夫人派来问候的。
孟夫人——孟家?
她想起她最小的女儿寄辰,正是预定要许给孟家的。
家主孟僖,也就是孟夫人的父亲,本人身为当朝丞相,孟僖的二弟为户部侍郎,而宫中太后是孟僖的妹妹。这样的背景,丝毫不逊于宁远侯任家。
萧门,这个昭国最大的武林门派,掌控着漕运和马市的庞大力量,在弘光帝眼中,是个什么地位?
会因为这位孟夫人,而与苏家有所不同么?
她闭一闭眼睛,命丫鬟扶着自己好好地坐起来,等着来人。
第三卷 平地风云 第八章 临海的使者
这次严陌华到渌州来,成了第一个探访严陌瑛住所的严家人。
对弟弟的居所,严陌华没有什么意见,落云轩虽简单,但雅致、宁静,不管严家是多大的世族,不管严陌瑛要怎样大隐于市,到底一门书香,奢华浮夸的装饰,入不了严家人的眼。当然,太过简陋的居所,也是会让严陌华心酸的。
只是经过重瑛书铺的时候,严陌华还是止不住深深叹息一声。他那个聪明绝顶的弟弟,真的要一辈子蜗居在这小小的书铺内,寂寂等白头么?
可是这样的话,在面对严陌瑛的时候,严陌华是不会说的。正如严家每一个人都绝口不提严陌瑛的未来一样——因为,这是没办法的事!
不过,唯一值得严陌华高兴的是,原本他们都担心会变得越来越沉默的严陌瑛,此番见面,竟然没有如意料中的更显消沉。这个消息,肯定会让严父严母稍稍放下心来的。
严陌华走后的第四天,严陌瑛亲自编写的华英公主传》完稿。再三展读后,严陌瑛开始期待兰尘看到这篇传奇时的样子。
他的文笔虽不若哥哥严陌华那般精彩,但也还是很好的,而且华英公主的故事更胜在她传奇般托起两位帝王、征服叛乱王侯、整顿朝堂的经历,对这样谋略性思量的把握,便无人能出严陌瑛之右了。
好好地收起底稿,严陌瑛正想拿起一本宋书》翻翻时,管家在门外轻声道。
“公子,有客人求见。”
这倒是稀奇,除了交友不善的顾显,严陌瑛可没别的熟人。
“说了我不在吗?”
“已说了主人家不在的话,但那人说出了公子的名字,自称姓陈,并说是北疆并肩杀敌过的老友。现在小厮还在否认,我赶紧来回公子。”
“……什么样的人?”
“一个是中年男子,长须,面色偏白,沉稳而精明,谈吐不急不徐,卦师打扮,一个是年轻男子,身材高壮,随从打扮。”
“没有人跟着他们吗?”
“目前还没有发现。”
严陌瑛摊开书册,手指轻轻拂过光滑的书页。北疆,北疆……他唯一到过的北疆,是那片茫茫大漠,在那里,他确实曾在某人麾下效力过,而那人帐下,有个喜留长须的谋士,他姓陈。
“请他们进来。”
“是。”
管家躬身退开,没一会儿,领着两名男子进了落云轩。走在前面的中年男子一看见严陌瑛,便朗然笑了起来,他果然是当初还被封为平西王时的沈燏帐下那陈姓的谋士——陈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