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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年驻守北疆的杜长义倒确实是名颇有眼色的良将,多年来培养出不少精干将领,将他调走,一则东北驻军还有人可指挥,二则以弘光帝个人的心思来讲,换个地方,杜长义会更让人放心。
然而,就在圣旨颁出后的第二天,雁城来的紧急军情便风尘仆仆地送进了御书房——北燕皇长子燕南亲率大军南下。
面对弘光帝黑沉的脸色,自兵部尚书颜杉以下,一应官员们俱都诚惶诚恐地立于阶下。
这着实怨不得他们,北燕向来对昭国有野心,在西梁大举进攻的时候,北燕跑来想分一杯羹也是正常心理,何况北燕的探子在昭国的也不少。昭国这几年权力调整带来的后果,燕帝未必不知道。这是个大好时机,他就算错过,他那对太子之位跃跃欲试的四儿子大概也不会忽视,再说如今这四皇子有勇武的大皇子效命麾下,当然更不愿藏起锋芒了。
“陛下,封城八百里加急军情来报。”
“陛下,雁城八百里加急军情来报。”
“聊城已经被西梁人搬空了。”
“西梁军队开始越过聊城侵袭村庄,封城怕要告急。”
“燕南率军驻扎于茭河口。”
“陛下,杜长义离任,东北道兵马都督要由谁接任?”
“燕南是北燕出名的猛将,雁城诸将领,恐怕难有人敌得过他,这都督千万要慎重选择。”
“西梁发出狂言,要一雪前耻,甚至说……说要虏了东静王妃去做姬妾,并要擒住两位郡主为侍酒女奴,侍奉阶前。”
“军情紧急,还望圣上尽快定夺,再拖延,北燕就要占领雁城了。”
“陛下,封城失陷,边境军民在刘若风指挥下退往晋城——”
“陛下——”
堆成山的军情、奏折在向弘光帝要决定,可没有一条建议是可以确保万无一失的,弘光帝整日窝在御书房里对着昭国北地地图沉思,却始终无法下决定。
第三日,孟太后的鸾驾缓缓抬进这象【炫|书|网】征昭国权力顶峰的宫殿。
“母后来有何事?”
对着孟太后,弘光帝还能守着母子的礼,但无论神色语气,都已不如以往客气。孟太后停下优雅的脚步,她看看儿子憔悴阴郁的脸色,再看看旁边比平日加倍小心翼翼的宫女侍从。
“圣上可还记得自己是天子?”
“……母后此话是何意?”
侧眼看看满殿的侍人,孟太后挥挥手,示意他们都退了出去。待御书房内彻底安静下来,孟太后踱到窗前。
“天子天子,受命于天,代牧天下,当为万民之表率。但是圣上,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大敌当前,天子却如此狼狈惶急,要叫万民如何安心御敌?圣上,记着你是百姓的倚靠,谁都可以怕,谁都可以慌,惟独圣上你不能!”
弘光帝的眉峰抖动了几下,他看着孟太后,深吸了口气。
“母后说的是,朕受教了。”
“圣上明白就好。”
孟太后点点头,目光投向旁边竖立的地图。
“如何?圣上的决定出来了吗?”
弘光帝摇摇头,端起桌上温了的茶水一饮而尽。孟太后的视线从儿子身上移开,她自然明白儿子顾虑重重的理由是什么,但此事今日必须有一个结果,否则昭国哪边都保不住。
“杜长义经年戍守雁城,论对地形、敌我双方的了解及与北燕的作战经验,无人能出其右,且燕南是大敌,不可忽视,所以,固然西梁不可小觑,但杜长义不能动。”
“那,西梁怎么办?”
“圣上先下旨,速速追回前一道任命,要杜长义都督东北道兵马,务须御北燕于国门外。”
孟太后果断地做了决定,弘光帝一拳砸在桌上,道。
“……好,朕先下这道旨。来人,拟旨。”
凝神候在御书房外笔墨宦侍急忙小跑进来,恭恭敬敬地领命。
加急的圣旨盖上玉玺迅速出了皇城,宣旨宦官一路快马加鞭,不敢稍有歇息地往雁城驰去。
“若实在无法,这西北道兵马大元帅就让栩儿担任吧,他足智多谋,圣上给他全权挑选领兵将领的权力,应可将西梁逐出国门。”
孟太后斟酌着说出了自己的考量,弘光帝的眼光闪了闪,没有回答。
同样的黄昏里,在距昭国京都千里之外的茭河河口,北燕大军严整的军营与昭国边关重镇雁城遥遥相望。
燕南如往常一样骑马巡视,几名侍卫跟在他身后。隔着开阔的草原注视着暮色里巍峨的雁城城楼,燕南沉静得像一尊战神像。
“禀殿下,四殿下有急信传到。”
身后的侍卫操着一口地道的燕都话,这每每让燕南百思不得其解,这人明明才到燕都一个多月,怎么会说得这么像呢!
接过信,燕南拆开匆匆扫了一眼,又装好了,交给那侍卫收着。拨过马首,燕南最后看了眼高度警戒着的雁城,重重挥下马鞭。
回到帅营,侍卫们立刻分散开来守卫在四周,只有方才那名收好信的侍卫跟着燕南进到营帐里充任小厮侍侯。在这军营里,人们都知道燕南素不喜排场,一切但以战事为重,所以通常只从侍卫中挑一名机灵点的随身服侍。这次的这名侍卫,自然也不例外。
进了营帐,燕南除下盔甲,那名侍卫则歪到旁边的矮榻上拆开了那封信。一目十行地扫过,侍卫将信揉成碎末,对燕南笑道。
“没想到令弟这么着急,看来似乎也成不了大器呀!”
燕南瞥了他一眼,冷冷道。
“这不是正好符合你们的期望吗?若四弟太沉稳,你们又怎能如愿?”
那侍卫闲闲地以左手撑着头“呵呵”地笑着。
“大殿下息怒,我只是随口说说罢了,毕竟能议论上位者的才德品行,可是人生一大享受呢!”
燕南不予理会,兀自在帐中悬挂的地图前站定,杵了许久,忽道。
“能说说么,你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目的?呵呵呵,这还能有不得了的什么目的呀,当然是要保得我昭国千秋万代,永世恒昌喽!”
侍卫表忠心的话说得极没诚意,燕南抿了抿唇。
“牵起两边的战争,不晓得会染上多少血腥,把士兵的命如此糟蹋,你们当真不在乎?”
有趣地瞧着燕南的背影,那侍卫抱着双臂靠上软榻,表情、声音中满是嘲讽,只有眼底透着些严肃。
“大殿下这帽子真是给得太大了,实在叫人戴不起呢!我们可从没挑起战争,平心而论吧,不管是西梁,还是你北燕,这两场战争避免得了吗?西梁是为了生存,而北燕上下向来对昭国怀着什么心思,大殿下不是最清楚的么?怎地如今都怪到我们头上了?我们只是利用了战争而已,既然它不可避免,那么将之发挥到最大作用,并且尽量将伤亡减到最小,这又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