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西惊讶得叫出来。
陈丽丽嚷嚷:「又要断?今年我们都断过七次了,你生气吗?我这次没做错什么啊?」
曦西仰望着张摩尔。「没这么严重吧?还不用断绝母子关系吧?如果是因为我的关系……」造孽啊,为了她这一闹,母子反目,怎么得了?
张摩尔盯着母亲,目光冷冰冰,讪讪地说:「妳不应该骚扰她。」
「我是去跟她培养感情,不是骚扰,说不定将来她是我媳妇……」
说什么咧?曦西傻了。
张摩尔质问母亲:「我有没有说过,不要干涉我的事?」
「我没有啊,我怕你伤心,所以拜托卓小姐让你参展,医学报导伤心免疫力会降低,对身体不好,我担心你啊,小帮一下,让卓小姐了解我们热心艺术……」
「妳拿钱收买她。」
「错错错,我是捐钱赞助她。」
听着听着,曦西恍惚起来,他们母子,对话好怪,儿子口气不像儿子,妈妈反应不像妈妈,曦西开始怀疑这是一场游戏一场梦,很阿Q地想,或者等一下会从床上醒来,这些人全消失,发现一切是昨夜恶梦,这些对话全是梦里情景……
张摩尔说:「妳是不是又拿爸的背景去恐吓人?」
陈丽丽哀怨道:「你这么说我很伤心,伤心免疫力会降低,对身体不好。你忍心这样对妈妈?」
「妳还乱说了什么?」
「没有,你放心——」陈丽丽眨眼道:「那个我可没跟她说。」
哪个?他们似乎在讲个秘密,秘密又似乎和我有关。曦西警觉起来,这个梦越来越诡异……
陈丽丽对儿子嘿嘿笑。「往好处想,如果不是我,你的手现在会在那里?」
陈丽丽往曦西的腰部看去,曦西往下望,这才发现张摩尔的手臂,一直环在她腰上,这不是梦!温热的触感太真实。
曦西一把扯开他的手臂,叫起来:「两位啊,大家理性地坐下来开个会好吗?我听得都混乱了。」
第三章
张摩尔将母亲的手下支开,不希望曦西有压力。
危机解除,曦西打电话叫逃远的秀兰回来,待她踅返,才一起进张摩尔屋内。
在那之前,已经先进来等的张摩尔跟他母亲,好像都没讲话,屋内很安静,陈丽丽端坐在沙发,坐姿僵硬,表情惶惑,乖得像刚犯错等训斥的小学生。对照盘坐在地的张摩尔,他显得冷酷无情,神色凝重。
曦西一进门,为了取悦儿子,陈丽丽好热情地挥手招呼。「来,卓小姐快过来坐,喝茶喝茶,我刚泡的。」
曦西走过去,沙发后,有一长排敞开的窗,没安纱窗,窗框墨绿色,三只野猫,白黑花色,伏在墙沿,天上,一痕新月,浮在暗空。
曦西为着屋内的简陋吃惊,秀兰也频频张望。这就是东海帮张拓儿子的住处?墙刷着暗蓝色油漆,都斑剥了,皮沙发不知用了几年,都裂了一道口子。木家具不成对,随处乱站。椅有方圆,杯有欧式中国风日本的。这里面的东西全像是到处凑来,像个穷艺术家不得志的寄居之处。
张摩尔就跟母亲说:「跟卓曦西道歉。」
「可是我又没对她怎样。」
「妳希望我搬去更远的地方?上海北京还是非洲?」
「呜……」一对上儿子,陈丽丽就变爱哭鬼。曦西跟秀兰惊诧地看她眼泪说来就来,像个小女孩似的跟儿子跺脚耍赖。「你真的很讨厌,好嘛好嘛,我道歉咩,你不要凶我嘛,你这样我会想哭……」
曦西跟秀兰打个冷颤,被她「装小」的姿态吓到。
陈丽丽转过身,面对曦西,泪眼婆娑。「对不起卓小姐,我不应该……不应该给妳钱,都我的错,我是个很糟糕的母亲……」悲哀喔,给钱也要道歉,没天理。
「别说自己糟糕,其实我看得出来,妳是个好母亲,不要哭。」曦西被眼泪攻击,坐立难安。
秀兰瞪她,白痴,人家是在道歉,她竟还乱赞美个什么?
「真的吗?」陈丽丽听了,大力地握住曦西双手。「妳觉得我是个好母亲?噢,我第一次听见人家这么肯定我,那么我拜托妳,还是要让我儿子参展喔,一定,好吗?」
不好,之前怎么撂狠话,说不让张摩尔参加,不让黑道污染艺术……秀兰瞪曦西。
曦西机动性强,说变又变。「好啊,我本来就答应了嘛,其实妳根本不用来威胁我,我只是对这点不高兴而已,把钱拿回去就好,我不气了。」
妳看妳看,没原则啊!秀兰暗掐曦西的腰。
曦西痛呼,迎上秀兰抗议的眼光,马上挺直腰杆,亡羊补牢,画蛇添足地跟陈丽丽强调:「不过妳要明白,我答应,不是因为怕黑道,而是为了证明我有实力捧红一个新人,和妳威胁我无关,妳懂喔。」
「当然当然,呵呵呵。」陈丽丽大姊头地拍拍曦西的脸。「有骨气、有气魄,我欣赏妳,拿钞票砸我儿子,妳了不起。」
听见没?曦西觑秀兰一眼,像在说「下次还敢瞧不起我吗」。
搞了半天,她还是要让张摩尔参展?秀兰苦笑。
曦西带助理离开,心满意足,觉得自己第一次大发飙就有不错的成果,过瘾。这一高兴,就忘了要追究之前张摩尔跟陈丽丽的对话中,为何有「媳妇」两个字?为何对话像怀有大秘密?
张摩尔倚在窗前,一只手,伸出去懒洋洋地轻抚矮墙上猫咪,软毛搔痒指腹,猫咪喜悦呼噜。他看着曦西跟助理走出公寓,听见身后母亲叹息道——
「唉,她已经忘记你了,连我都不认得,为什么你还这么喜欢她?那时候,我记得她才当你两个多月的家教,有这么难忘吗?」
黑夜笼罩长街,月色华美,铺展开来,卓曦西在月光里行走,张摩尔看她和助理有说有笑,走向汽车。不知她正说着什么,助理板着面孔,她却笑开怀,她不像老板,没架子,她一笑,眉眼一灿,天地一剎那烁亮,连板着面孔的助理也不自觉缓了脸色,跟她一路打打闹闹。
真的好喜欢她,喜欢她穿着的咖啡色荷叶边上衣,喜欢她一袭方格纹软长裙,裙襬及地,随脚步飘动,软裙拂过地面,姿态柔美又性感。要他怎么忘记?他早在心中认定的美公主。目光追着她,心头秘密躁动着,煽情地想象几千万遍就是渴望拥她入怀里,要天天抱着睡再抱着醒,强烈想呵护她像呵护个珍贵易碎的宝贝,这心情,没人懂,说出来,他们只会笑他蠢。他听见母亲又说——
「不是我要管你喔,只是想告诉你,这样暗恋没有用啦,要嘛干脆告白,就算被拒绝,你可以赶快再找别的女孩啊!」
「不行。」没有别的女孩,也不能告白。
「为什么不行?」
因为,她只喜欢艺术家。而他,努力很久,结果只能卖玩具,苦心创作的作品,在她看来竟然烂透了,他更不敢告白了。
仍牢记着当年卓曦西最喜欢在英文课里介绍西洋艺术,让他认识。曦西对那些艺术家的生平典故,了若指掌,如数家珍。
她曾目光烁烁,狂言道:「将来老师要为艺术家们办展览,你看,他们创造出这么多美丽的东西。」
张摩尔曾试探地问:「所以,老师以后的男朋友,也一定要懂艺术喽?」
「当然,不只要懂,他要是很有才华的大艺术家,这样我才会欣赏他啊。」
果然,她热爱艺术家。
那日鼓起勇气进餐厅见她前,就在外头观察良久,她像在等个很重要的人,不停看表,时而傻笑,时而流露焦虑,当他走到她面前,她抬头就笑。
她喊「白御飞……」,发现不是,失望的表情好明显。
回来后,张摩尔难受得睡不着,吃不好。他知道白御飞,国内最有名的视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