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巧没有立刻回答,他拿起桌上的啤酒罐,缓缓送到嘴边,喝了一大口。冰凉的YeT顺着喉咙滑下,发出轻微的咕噜声,在安静的对话间显得格外清晰。他放下酒罐,眼神落在清治身上,停顿了几秒,才缓缓开口:
「大学啊……」
徐巧的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轻飘飘地落在了清治的心口,却引发了一阵涟漪。
「通知书,寄到家里了。」
这句话,像一道迟来的光,突然照亮了清治脑海中那个被尘封的角落。大学通知书!他握着筷子的手微微一僵,心中的那份焦躁瞬间找到了根源。对啊,就是这个。
这几个月来,被母亲去世的哀伤、父亲的沉默,以及工作室里堆积如山的戏偶压得喘不过气,他竟将如此重要的事情抛诸脑後。那张薄薄的通知书,是他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入场券,是他摆脱这间被戏偶、木屑和旧时光禁锢的旧屋子的唯一机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GU微弱却真实的热流,缓缓地从心底升起。
「阿爸……」清治的声音有些乾涩,嗓子像是被什麽堵住了,「我是不是……是不是有出息了?可以去大城市读书……可以去……」
他望向父亲,眼神里透着小心翼翼的希冀,那些关於城市的繁华、关於新生活的种种想像,此刻正轻轻地在脑海中浮现。
「阿治啊……」父亲又开口了,声音b刚才更加沙哑,低沉得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嗯?」清治的心跳得有些快,他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父亲的语气太过压抑。
徐巧没有看向他,只是垂下了眼帘,视线落在桌面上那罐冰凉的啤酒上,又或者,是透过啤酒罐,望向了更远的地方。他沉默了一会儿,久到清治几乎要耐不住X子追问时,他才缓缓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阿爸想说……你留下来吧。」
这句话,像一把无形的刻刀,无声地劈开了清治所有的憧憬和希望。
「什麽?」清治的声音因为震惊而拔高了几分,他猛地从椅子上直起身,甚至带得椅子在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引得林玉兰阿姨往这边瞥了一眼。
徐巧像是没有听到儿子的惊呼,他缓缓地抬起头,将那双疲惫而固执的眼睛望向清治。他的嘴唇微微颤动,似乎想说什麽,最终只艰难地挤出:「阿爸老了……但是布袋戏偶,要传下去啊。」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面摊里的空气彷佛凝结了,只剩下电视里新闻主播平板的声音,以及油炸食物若有似无的气味。清治的脸sE瞬间变得煞白,他僵在原地,不敢置信地瞪着父亲。那句「你留下来吧」,像一道晴天霹雳,击碎了他所有关於未来的幻想。
林玉兰阿姨本来正在跟客人说笑,听到那刺耳的摩擦声,下意识地朝清治他们的方向望了一眼。
她的笑容僵在嘴角,眼神在父子俩紧绷的脸上来回扫视。
徐巧低垂着眼,脸sE苍白,紧抿的唇线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固执;清治则是一脸震惊与愤怒,握着筷子的手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玉兰阿姨与这对父子认识了这麽久,自然知道徐巧对布袋戏的执着,也明白清治对外面的世界有多麽渴望。她叹了口气,yu言又止,最终只是默默地转过身,假装没看见这场无声的僵持。
「你说什麽?」清治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和失望。他猛地放下筷子,发出清脆的声响,在面摊里显得格外突兀。
徐巧终於抬起头,那双深陷的眼窝里满是疲惫,却又透着一GU不容置疑的坚决。他拿起桌上的啤酒,又喝了一大口,冰冷的YeT似乎也无法浇熄他内心的焦灼。「阿治,留下来吧。这门手艺要传下去。」他的声音沙哑,重复着那句让清治绝望的话,每个字都像铅块,重重地砸在清治心上。
「传下去?传什麽下去?!」清治猛地站了起来,椅子再次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引得面摊里零星的食客也纷纷侧目。一个带着孩子的妇人赶紧拉了拉身边玩闹的孩子,示意他们安静。清治像是没察觉到周围的目光,他指着徐巧,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发颤:「你看看外面!现在谁还看布袋戏?你看看那些戏偶,堆在那里,长灰尘!这有什麽用?!除了让你活在过去,它还能做什麽?!」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字字句句都带着积压已久的不满与愤怒。那些从小到大,因为「布袋戏偶传人」这个身份而承受的压力、旁人的异样眼光、对未来的迷茫,此刻全部爆发出来。
徐巧的脸sE更白了,他紧握着啤酒罐的手指关节泛白。他缓缓地站起身,身形有些佝偻,却仍旧透着一GU不屈的傲骨。「你知影这是咱徐家的心血!这是你阿公、你阿嬷,你妈妈一辈子的坚持!」他的声音也提高了几分,带着愤怒和不甘,像是被戳到了痛处。
「心血?坚持?那是什麽?能让我吃饱饭吗?能让我看到未来吗?!」清治反问道,语气里满是嘲讽和绝望。「隔壁的阿明可以去当医生,风风光光的!我呢?我就要一辈子守着这些Si气沉沉的木头吗?!」
他的话像刀子一样,狠狠地扎进了徐巧的心。徐巧的身T晃了晃,他紧紧盯着清治,眼神里除了痛苦,还有着被背叛的失望。林玉兰阿姨再也忍不住了,她快步走了过来,试图缓和气氛。
「阿治啊,你小声一点,有话好好说啊!你爸也只是替你着想……」玉兰阿姨焦急地说道,一边用眼神示意清治冷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替我着想?!」清治猛地转向玉兰阿姨,声音里带着哭腔,「他根本就没有替我着想!他只是想把我困在这里!他只在乎他的布袋戏!」
徐巧猛地挥开玉兰阿姨伸过来的手,他看着清治,眼神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悲痛。「你……你当初不是也说喜欢吗?你不是也说要跟我学吗?」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变得更加沙哑,彷佛要从喉咙里咳出血来。
「那是小时候!小孩子懂什麽?!」清治嘶吼道,眼眶已经红了。他记得小时候,母亲还在世,一家三口围在工作间里,父亲耐心地教他如何雕刻,母亲则在旁边缝制戏服,那时候的他,的确是喜欢的。但长大後,他才渐渐明白这份「喜欢」背後的沉重。
「我已经长大了!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我要去读书!我要去城市!」清治的声音因为愤怒和绝望而颤抖,他的目光扫过父亲苍白的脸,再扫过周围那些看戏的食客,最终停留在面摊电视里那个空荡荡的工厂画面。他感觉自己就像那个工厂,被时代遗弃,被困在一个毫无生机的牢笼里。
徐巧定定地看着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有痛苦,有失望,还有着一GU深深的无力感。他没有再说话,只是缓缓地转过身,步履蹒跚地走向面摊外。他的背影在h昏的余晖中显得格外单薄和落寞。
林玉兰阿姨看着徐巧离去的背影,又看看愤怒得浑身颤抖的清治,最终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她知道,这对父子之间积压多年的矛盾,终於在这一天彻底爆发了。她想说些什麽,却又觉得任何言语在这样的时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面摊里的客人也渐渐散去,只剩下清治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他感到一GU前所未有的疲惫和空虚。他赢了吗?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用最残忍的方式,亲手撕裂了和父亲之间,那本就脆弱不堪的连结。
当晚,清治没有回家。他找到一个便宜的旅馆,胡乱吃了些东西後,便躺在床上,脑海里却反覆回荡着白天和父亲争吵的画面。他想起父亲苍白的脸,和那句「阿爸老了……布袋戏要传下去啊」。他知道父亲是不舍,是孤单,但那份沉重,他真的无法承受。
隔天早上,清治沿着村里那条蜿蜒的小石板路慢慢走着,青苔在板缝间蔓延,两旁是一排排抹了白灰的古厝和几座年代久远的小庙。庙前的榕树下,几位老人聚在一起,手里拿着纸扇,扇风的同时也扇起一阵阵热闹的政治话题。
「阿伯,恁最近拢讨论啥政治?」
阿伯,你们最近都在讨论什麽政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咱今仔日嘛是吵政府新政策,拢讲伊会毋会虚应故事!」
我们今天也在争论政府的新政策,大家都说他们会不会只是在敷衍!
「有空拢坐看电视,其他拢无啥新鲜!」
有空都坐在那看电视,没什麽新鲜的!
清治点点头,眼神却已经飘向不远处那块早已不再热闹的布袋戏台——红布早已褪sE,舞台底下杂草丛生,年轻人早就宁可在家追网路剧,也不愿意走到庙口看一场人偶的对打了。他又走过小卖部,老板卖的是泡面、罐头和几包洋芋片,没有新cHa0的手摇饮店,也看不到当年火红的摇摇车;再往前是贩卖农具的老五金,门口吊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锄头,彷佛在提醒他,这里的人一生就跟土地绑在一起。
站在老茶馆的门口,里面却早已冷清,斑驳的招牌上只剩「茶馆」两字,却不见谈笑风生的客人。清治深x1一口气,抬头望向远方那列开往台中的火车轨道——在这个村子里,他看到了过去的牵绊,也看见了自己的疏离。心底那GU对未知的渴望再次燃起:他知道,若不踏上旅程,不去追那张纸上写满理想的录取通知书,这条小路将永远是他的终点;而他,注定要往前,去寻找那片属於自己的天。
清治後来便踏上了前往台中的火车。他没有告别,没有回头。他将那张迟来的、沾染了泪水的录取通知书紧紧握在手里,彷佛那是他通往新世界的唯一船票。他告诉自己,他要闯出一片天,他要证明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而远在家乡的父亲,徐巧,在他离开後的日子里,依然日复一日地把自己关在工作室里,埋首在那些戏偶堆中。刻刀与木头的摩擦声,成了这个空荡荡的屋子里唯一的回响。他不再去面摊喝酒,甚至连饭都吃得少了。林玉兰阿姨每次去探望他,都会看到他更加瘦削的身影,和那双b以前更加深陷、却依然固执的眼睛。
父子俩的裂痕,在这一刻,彻底地、悄无声息地形成了。一个奔向未来,一个固守过去,两条曾经交织的生命线,从此背道而驰,而那张承载着希望与绝望的录取通知书,则成了这场无声的家庭变故中,最鲜明的注脚。
现在,清治躺在冰冷的病床上,眼前一片模糊,耳边只剩下嗡鸣。过去的画面像cHa0水一样涌来,他才明白,自己当初那份执着与父亲的执念,其实是同一种东西,只是表现的方式不同罢了。如今,他失去了双眼和听力,最引以为傲的速度,也将他带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他曾经极力想要摆脱的「包袱」,现在却成了他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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