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起沙尘
20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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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路夫妻第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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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路夫妻》精彩剧照2 《半路夫妻》精彩剧照7 在同一天的三环路,一个拉水泥柱子的大卡车司机闭上了太沉重的眼皮,几秒钟后撞上了都市立交桥的护栏,一个大水泥柱子从车上掉了下去,还好,差三米没有掉到人行便道上,而是掉到了护城河里。大卡车的司机在睡梦中进入了永远的睡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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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路夫妻》精彩剧照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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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路夫妻》精彩剧照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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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夏季的一天(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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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夏天。
总有一些夏天是这样的,太阳是毒辣的,没有雨,地面是干的,太阳在地面烧出的热气虚乎乎的。当你凝视夏季的某一天,地面,树叶,路边的金属护栏,高楼的玻璃幕墙,还有旗杆的金属尖,都闪着高光点,你看它,它就扎你的眼睛。
在夏季的某一天,一个男子戴着口罩,拿着菜刀抵住了一个在农业银行里取钱的女人的脖子,对柜台里面的人说要十万块钱。还好,警察在七分钟内赶到了,他被制伏了,他没有得逞。接下来等着他的是监狱。多久的监狱呢?还不知道。
在同一天的三环路,一个拉水泥柱子的大卡车司机闭上了太沉重的眼皮,几秒钟后撞上了都市立交桥的护栏,一个大水泥柱子从车上掉了下去,还好,差三米没有掉到人行便道上,而是掉到了护城河里。大卡车的司机在睡梦中进入了永远的睡梦。
也是在这一天,一个四岁的小男孩穿过街道去找他的母亲,而他的母亲在和另一个男人偷情。这小男孩钻到他母亲和另一个男人的裸体中间,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妥。
在差不多的时间,一个蟾蜍爬上了公路,被飞驰而过的汽车辗成了蟾蜍饼,从而结束了它作为蟾蜍的一生。
在同一时刻,一只乌鸦把一只核桃扔到了公路上,等着来往的汽车把它辗碎。汽车很乖,就把核桃辗碎了。乌鸦在红灯亮起来的时候飞了下去,吃到了它想吃的核桃仁儿。
在同一时刻,深山中的某个蛋壳破碎,从里面钻出来的既有可能是一只小野鸡,也有可能是一条毒蛇,这取决于究竟它是谁的后代。
然后,在这一天,一条母斑点狗上了报纸,一只小老虎在吃它的奶,它成了一只小老虎的母亲。
在同一天,南方的海边起台风了,卷走了许多在海边度假的富人,也卷走了许多服务员,卷走了许多船,拔了不少树,砸坏了不少房子,死了不少鱼,还有别的畜牲……要是说到命运,活着,或者死亡,大家从未有过的平等,彼此彼此,一样一样。
上述的情况在同一天出现,应该不足为奇,因为这是夏天。
2
现在,管片民警胡小玲骑着自行车在胡同中穿过,心里也是这样想的,在生活中发生什么都别大惊小怪,谁让这是夏天。
在夏天,天那么热,人人的肉皮、身体都被热气蒸着,最后连心都被热气烫着了。心被烫着,谁也不好受,就得把热气再散出去。为了散出去,有人钻水游泳去了,有人钻空调房间去了,有人去山里了,有人扇大蒲扇忍着……可有的人不能忍,找人打架去了。
有的架,打在夫妻之间。有的架,打在陌生人之间。有的架,打在最亲近最亲近的朋友之间。有的架,打在死敌之间。
有人打架,就有人报警,在胡小玲管片上,胡小玲拉架去了。
胡小玲热不热?也热,胡小玲也被热气烫着了,皮肤晒得生疼。可胡小玲不能不拉架,不能不到太阳底下去,这是她的工作。在太阳底下仔细看胡小玲,已经不年轻了,眼角眉梢,有细细的皱纹了,而且是死纹,这辈子不会再舒展开了。要说姿色,看不出来什么,胡小玲是个连防晒霜也不会用的人,晒着就是晒着,晒着的直接就是她脸上的皮肤。
这个夏天的上午有人报案,说是家庭暴力。胡小玲来,就是处理这桩家庭暴力。在一个特别普通的拥挤的闷热的居民楼里,胡小玲见到了原告,白白胖胖的女人白芬芳,被告是她丈夫,一个黑黑瘦瘦的丈夫缩在角落里,脸上青了一块。
据白芬芳哭诉,起因于空调。以下是白芬芳的控诉:
你说这天热吗?热吗?我这么胖都不热,就他热,他非得开空调!我怕风,我生孩子时候落的怕风!我说不让他开,他就摔打我,他就把遥控器摔不能使了,上回摔电视遥控器就花二十块钱修的。……你有本事摔我,你直接摔我得了!你不就盼我着风吗?我半身不遂你就美了!
说到这儿的时候胖女人奔瘦男人扑过去了,想打,让胡小玲拦住了。
胡小玲沉着脸说:“当我面儿别打人啊,你就说事实!不是说家庭暴力吗……他怎么着你了?”
他软刀子杀人,这还不够啊?!白芬芳说,您知道什么叫风刀霜剑吗?您难道还非得见伤啊?我这伤都在暗处呢,不到阴天下雨都不疼!……你问问他,要是我年轻,别说空调的风,就是春天的风,你问问他舍得吗?
黑黑瘦瘦的丈夫一直缩在墙角里,一直一言不发。望着窗外毒花花的太阳愣神,眼睛直直的,汗顺着脖子往下流。
胡小玲也热,屋子那么小,胡小玲也出汗。胡小玲说:“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那男人起身就奔胡小玲来了,伸出双手想让胡小玲铐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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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夏季的一天(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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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直接抓我走得了,去哪儿都行,我走!”这就是这个被胖老婆控诉家庭暴力的瘦男人的要求。
胡小玲当然不能铐人走。她也没有手铐。她的工作是调解,把人家夫妻劝和了。可瘦男人什么都不想听了。瘦男人说您不抓我是吧?那我自己走!说完摔门就走了。
胖女人跳着脚对着门外声嘶力竭地喊,“你走!你走!你走!有本事你死外头!”
胡小玲看着,听着,听烦了,也听到该说关键话的时候了。
“您都盼他死外头了?!”胡小玲脸色冷峻地看着胖女人。
一个警察,尽管是女的,眼神冷冷的,也让胖女人的热汗变成冷汗了。
我说的是气话……真的……气话。胖女人眼泪都不敢流了。
“您要真不想跟他过了我也维护您的权益……可就是别死人!死人性质可就不一样了!”胡小玲不客气了。下面的话是胡小玲说的:
不是我吓唬您,人死如灯灭!到时候可就是哭天天不应哭地地不灵了!……您跟我一块儿下楼吧,去找找!对了,他对您,家庭暴力我可没看出来!您对他倒有点儿像精神压迫!按道理说你今儿这算是报伪警!按规定报伪警得拘留半个月……今儿我念您也是女的,弱者!要是下回还这样儿,我可就什么都不念了。
这就是胡小玲的结束语。
就这么一个跟天热、跟空调有关的屁事,胡小玲也得跑一趟。
胡小玲的管片上三千多户人家,七千多口人,要说屁事,多了,比尘土多。为什么多,因为人人活着,人人有可能咳嗽、吐痰,人人有可能把痰吐人家脚上,那就有可能打架,起纠纷。生活里哪儿那么多的刀光剑影啊,大多数的事还是屁事,还是鸡毛蒜皮,可当事人不见得认为是屁事,当事人可能认为得报警,找警察。那胡小玲就得去,就得把事情处理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把一切不安定因素消灭在萌芽状态,最后换一个长治久安。
问题是人多啊。胡小玲当片警就当在人口爆炸的时代了。人口爆炸,信息爆炸,太阳黑子爆炸……时间长了,把胡小玲炸习惯了。
胡小玲骑着自行车再次从胡同中穿过的时候心想,这就叫生活。
在生活中发生什么你都别大惊小怪,还因为这叫生活。
生活!生,就是生;活,就是活着。生,对面就有个死。活着,那得分活多长时间,在哪儿活,在什么年代活,跟谁一块儿活,靠什么活……就是一个活法儿。
要说活法儿,那可说不清楚了。就是把舌头说烂了,还是说不清楚。
因为,人人都有一个活法儿,人人天天都活,人人都要活到死。不到死那天,人人都不知道自己一路上到底是怎么活过来的。到了那时候你终于明白了,噢,你的一辈子原来就经过这么些事,就碰到这么些人,到真明白了,你想睁眼,睁不开了。那时候你心里对生活一点儿好奇也没有了,因为属于你的生活已经没有了。你只能想,噢,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不过到那时候咽气的时候也到了。一生也就结束了。
所以,也许最好的最恰当的最简单也最深刻的墓志铭,是这四个字:
原来如此。
不知道这个墓志铭谁抢先会用。
3
胡小玲是片警。
江建平是乘警。
在这个夏天的这个时刻,他们还是夫妻。并肩坐在一起,身上都流着汗。就是谁也不看谁一眼,就是并肩坐着。硬着头皮。硬着骨头。硬着心。他们的结婚证放在桌上了,十五年前的那种结婚证。民政局婚姻登记处的办事员翻着资料脸上没表情:
“江建平……”
“是我。”江建平忙开口了,有点儿哑。
“警察啊?”办事员看他一眼,又翻胡小玲的资料,眼睛就停胡小玲脸上,全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