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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梦见自己在爬一座五六十层高的楼,每节台阶都异常陡峭,以至像看电影似的一层层都在眼前。在梦里还能听到自己登楼时粗重的喘息声,我拼命地往上爬,低着头,攥着拳头。至于目的何在?终点何在?我根本来不及想,可才爬到一半,便发现大楼到此为止,四周全是黑洞洞的夜空,眼前只有曲曲折折的楼梯向上延伸着,而我却呆呆地站在当地,不知道是继续登楼还是回去。
我们办好了出院手续,房子也退掉了。中午我们就坐上去广州的火车,在车上我将八姐的事告诉山林。他一听就急了:“这臭娘们儿还没死哪?”
“特硬朗,她敢死吗?死也得把丫的骨灰攘喽。”我突然把对精卫的气愤发泄到了八姐身上。话一出口,旁边的阿三就哆嗦了一下。“吓唬鬼子的,你哆嗦什么?”我笑着问他。
“你们北方人是不是都爱打架?”阿三诧异地望着我们俩。
“该打的时候就得打。”山林突然高兴起来。“说说,怎么收拾她?”
我仰头想了想,只有《红岩》的刑罚最解恨:“老虎凳,辣椒水,往丫手指甲缝里钉竹扦子,要不把她的牙全用钳子拔喽。”我说一句阿三哆嗦一下,最后他竟把耳朵也堵上了。“好,读书多就是有好处,收拾人都不用费脑子。”山林拍了下大腿。“到广州咱们直接去找她。”
车到广州,我在车站买了三副蛤蟆镜,三个人黑社会打手似的上了出租。车还没驶出火车站,司机就转脸问道:“北方人吧。”他直冲着我们俩说,根本懒得搭理副座上的阿三。
“你怎么知道?”山林问。
“一看就是,你们要电子表吗?带计算器的,都是香港货。”司机迫不及待地甩给我们一块表。
北京爷们儿全文(79)
我拿起表看了看,表上是个计算器,十几个小得可怜的白色按钮嵌在表盘上,显示器是液晶的。“不错,多少钱?”
“四十五,你们想要可以便宜些。”司机满脸陪笑地说。
“十五。”我不动声色。
司机回头看了看我,再没开口。不一会儿我们看见八姐家的那条街道了,为了不暴露行踪,我们提前下车了。下车后我对阿三说:“过一会儿,你在店铺外面等着。要是有事,你喊修破鞋,你就跑,听懂没有?”阿三不明所以地点点头,山林却在一边笑出了声。
我和山林昂首走进店铺,四川姑娘正给一位客人试打火机,她看见我们进来,圆眼睛立刻变成了三角的。她看看我们,又看看楼上,脸上的皱纹忽聚忽散,样子非常滑稽。突然她把打火机扔在地上,淅沥哗啦地叫喊着什么,撒腿就往楼上跑。我和山林在这里住过,知道这房子没后门。山林索性打开了两瓶啤酒,我们坐在门口喝起来。买打火机的客人被四川姑娘突如其来的举动搞晕了,他诧异地看看我们:“我要打火机。”
“关门了,你走吧。”山林不耐烦地挥挥手。
客人手里拿着一盒烟,他眼巴巴地瞧着我们:“就要一个打火机。”
我知道抽烟人的苦楚,从货架子拿了个打火机扔给他:“赶紧走吧。”
客人哼哼唧唧地走了。
此时八姐出现在楼梯拐弯处,她扶着楼梯栏杆,一脸幽怨地注视着我们。四川姑娘探头探脑地在后面看,眼睛时刻不离我的下巴。
“下来吧,看到眼里就拔不出来啦。”山林用啤酒瓶子瞄准着八姐。
八姐快镜头似的,几个箭步就蹿了下来,她一把揪住山林的手臂。“东子,山林!真是你们俩,你们是怎么回来的?我还一直以为你们也给抓住了呢,上次的事真是悬哪!……”说着她向门外瞟了一眼,此时阿三正在马路对面贼眉鼠眼地往屋里看。
“甭看了,外面都是我们的人。”我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八姐痛苦地仰着脸,舌头伸出半寸长。“姐姐你这两年过得不错呀,越来越年轻啦!小脸儿跟上了石膏似的,真光溜儿!”我笑着摸摸她的脸。这时四川姑娘想偷偷从我身后溜走,我一把将她推回去。“老老实实呆着,敢跑我让你再发育一回。”四川姑娘果然怯生生地退到楼梯上去了。
“东子,山林,我真不知道会出事,谁能想到哇……”八姐正要说下去,山林却扬手给了她两个嘴巴。她惊叫着想从我手里挣脱出来,山林照她腰里就是一脚。八姐像块石头似的摔到了墙角里,她的屁股撅得老高,头顶在地上。“干啥呀?欺负妇女呀?你们是老爷们儿吗?”八姐一着急老家方言都出来了。
“欺负你,你他妈也配我欺负!”山林照她屁股上又是一脚。“骚货!因为你我们俩差点让人剁成包子馅儿,今天我非把你牙的门牙拽下来不可。”说着,山林开始满屋找家伙。
八姐捂着耳朵大叫起来,边叫边往外看。阿三可能觉得事情不对,他跑过来向屋里张望。山林突然把军刀拔了出来,闪着寒星的刀尖指向八姐的鼻子。“你再叫唤,你再叫唤?又他妈不是强奸你,再叫唤把你鼻子剌下来。”
八姐被吓得浑身瘫软,果然不敢叫了。“我真不知道,我真不知道,骗你们我是后妈养的。”
“去你妈的,你不是后妈养的,你丫是婊子养的。”我边喝啤酒边骂道。
八姐居然苦笑着点了点头。
“臭不要脸的,你还有点儿良心没有,那一年多你从我们身上挣了多少钱?我们哥儿俩轮流伺候你,你舒服了是不是?舒服了就卖我们?”我说着说着,怒火竟有些控制不住了,抬手把酒瓶子里的啤酒倒在八姐身上,咕咚咕咚的啤酒顺着她高耸的双峰间流了下去。
“我真不知道,真不知道。”八姐顿足捶胸,头发上的啤酒泡沫顺着脸流下来,嘴边全是雪白的泡沫。她坐在地上,两只脚丫子在地板上啪啪地拍着。
“真烦!”山林一下把她的脚踩住了,狠狠地在地上捻着。“那你知道什么呀?就知道上床?”
八姐疼得直吸溜,可她还在争辩:“我是听说他们打起来了,可我不知道是扳子回来了,要不我能让你们去吗?我可是一直拿你们当亲兄弟看的呀,打你们一走我的买卖立码就不成了。”八姐突然伤心起来,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出了声。“我一个女人容易吗?大老远跑出来,我不就是想挣点儿钱吗?这年头做买卖真难!谁都不能得罪……”
我和山林对望一眼,那时我觉得自己有些糊涂,好象我们成了不讲理的迫害者。山林照八姐身上呸了一口:“老娘们儿样!我问你,扳子还在广州吗?”
八姐抹把眼泪,她费了好大劲才止住悲声。“那年扳子从北方带了几十个人,没几天就把槽子干掉了,他接着用槽子的眼线做生意……”八姐娓娓道来,似乎在讲故事。
“再废话我把你嘴撕成三片儿的,我问他现在怎么样了?”山林满眼冒火。
“枪毙啦,枪毙啦。”八姐急忙喊道。
这回我们总算松了心,其实揍她一顿没意思?我们最担心的是扳子的去向,这家伙要是还在广州,我们的生意就没法做了。枪毙了最好,枪毙了国家和我们都省心了。后来八姐告诉我们,警察一直在关注扳子的动向,早就想枪毙他,可证据不足。这回扳子在广州与圈子火并正好把自己送到了枪口上,我们的命不好,要是赶不上警察来就没事了。八姐说到这儿,我和山林竟同时叹息了一声,幸亏是警察及时赶到,要不我们的小命儿肯定交代了。此时我突然感激起那个宣武虎警来,有人说好警察就是只鹅,咬住了就不撒嘴,看来虎警就是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