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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头说起卫宁竟眉飞色舞起来:“我妹妹中专毕业了,现在跟大庆一起跑出国的事呢,她说年底就能跟大庆一块儿出去,护照都办下来啦。人家要到美国去结婚,还说到时候请我去呢!”
“你去干什么?”我打了个哈欠,没兴趣再聊下去了。
“主持婚礼呀。咱去美国喝喜酒。可着北京你就找你吧,咱是独一份。”二头鼻子眼朝天,哈喇子流了一下巴。
我无聊地挥挥手。“你晚上给我们接风吧,我把山林叫来。”
“山林也回来啦,好,晚上我请客,哪儿?”二头带着我往外走。
“请我们去功德林吧。”
“功德林都是素菜,没什么吃头。”二头摇头道。
“你妹妹都快成美国人了,你还不请我吃回功德林?功德圆满啦你。”说完我就走了。
三
改头换面
几天后山林找到了新住处,他和阿三住在一起。
一天傍晚,我们在家小酒馆喝酒,商量出路问题。山林的意思是接着倒烟,阿三觉得这样就能经常回广州,双手赞成。我听了他们的话不禁摇了摇头。“倒烟总是犯法的,国家会越抓越厉害,扳子怎么样?玩得够大了吧,最后不还是死了?咱们要再倒下去,不是让黑道上的人做喽,就得被政法。”
“昨天碰上麻疯了,他那车烟出去一半了,盼着咱们再进一批呢。”山林不情愿地说。
我把酒瓶子摆到他们面前,瓶子里还有多半瓶二锅头:“阿三,你把这瓶酒扔外面去,摔得越碎越好。”
阿三迷惑地看看我,又扭脸看看山林,他扭了扭屁股又坐下了。山林惊奇地把瓶子拿起来端详:“你喝多啦?还有多半瓶酒呢。”
“要是空瓶子你扔不扔?”我不动声色地问他。
“空瓶子扔就扔了呗,又值不了二分钱。”山林还是不明白,他边说边揣摩起我的表情来。
我仰在椅子上,呵呵笑了两声。“空瓶子你就不心疼,有了酒就舍不得摔了。咱们以前就是空瓶子,反正也没钱,大不了咱从头再干,对不对?可现在我们是有身价的人,有几个兜里揣着几十方啊?不能胡来了,再陷进去就不值了。”
阿三首先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山林无奈地笑了:“你是怎么想的?”
“政府鼓励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咱们虽然还说不上富,也算有资本了。”我语重心长地说,那时我竟觉得自己像个董事长。“所以从现在开始咱们得干点儿正经买卖,咱有本钱,起点就比他们高,挣钱保证比他们容易……”
“行啦哥们儿,谁也没让你做报告,你就说怎么干吧?”山林怕我长篇大论地说下去,赶紧打断了话头。
我想不起怎么开口便扭脸向窗外望去,那一刻我陷入了沉思。窗外斜阳西照,金色夕阳下人流浪潮般的涌动着。这让我想起小时侯住在排子房附近玩儿,每当阴雨将至,成群的蚂蚁便会蜂拥着跑出来。这时我就会浇上一盆凉水,要是有开水就更好了。我喜欢看那微小的紫色生灵悲惨地漂起来,它们在水面上拼命挣扎着,无所依托的样子令人感慨。这夕阳下的人群又何尝不是蚂蚁呢?至少他们都那么忙碌。由此我想到自己,现在的自己是不是也是一只无所依托的蚂蚁呢?玩儿了命的挣扎却毫无意义。
“嘿,我问你话呢?”山林再次打断我的遐思。
“我得想想啊。”我不满地斜了他一眼。“谁也不是诸葛亮。咳!”我又侧头想了想,其实在广州转的那些日子就多少有些想法了,这几天在北京市面上跑了跑则更坚定了我的信心。“我倒是想,看看服装生意怎么样?”
山林和阿三对望一眼,阿三先说话:“我们不懂呀,款式看不准就亏了。”
“倒烟你就懂?你就会推牌九、玩麻将。”我一下把他的杯子倒满了,阿三本来不能喝酒,他竟给吓得跳了起来,山林和我指着他哈哈大笑。
山林笑后长吸了口气,他皱着眉说:“咱们倒烟,不发愁销路,服装这玩意儿谁都没沾过。”
“哪天我们要是和麻疯翻了脸,一样得自己找销路。就是倒烟我们也只有半条命抓在自己手里,咱们没出事,是因为咱们出手快,咱们这车烟在北京砸半个月试试?保证让警察端喽。”我猛喝了一口酒。“服装风险小得多,本钱不太大,关键是不犯法。咱们各出十万,在北京就快拔份儿,想挤谁就挤谁。咱们能在百花租三个摊位,东方不亮西方亮,进十款,怎么也能卖好一款,三个月咱就全明戏了。你知道服装有多大利吗?在百花二百块钱的甲克,广州五十块钱就能拿,这事我早就打听过。”
阿三一听去广州拿货,立刻来了精神:“是,是,广州的服装可便宜了,全是香港的款式,在内地很好销的。”
山林低头想了一会儿,突然他拍了下桌子:“上次在广州你不想去提货,我死活要去,结果咱们差点儿把命搭上。这回我听你的,咱们明天就开干。”
北京爷们儿全文(85)
我举起酒杯,慷慨激昂地说:“明天我到办事处开个待业证,然后去工商局批个照。打明天起改头换面,做正经生意了。”
山林一口把酒闷了下去:“对,没准咱们还成了改革开放的先锋呢。”
“那怎么着?执照下来咱们就申请进工商联,想出人头地这也是一条路,青年企业家,没准年进政协。”说到兴奋处,我竟一甩手把酒瓶子打翻了。山林伸手去接,晚了一步,只抓住了一块玻璃茬儿。山林的食指划破了一个小口,血流了几滴便止住了。当时我们没把它当回事,现在看来的确是不详之兆。
第二天我们分头行动了,山林负责去百花市场租摊位,我去办执照,阿三到服装市场上调查行情。山林的事很顺利,没几天就谈好了三个摊位,阿三的事本来就不能着急。可我的执照却办得特别费劲,连续一个礼拜,我跑了九趟办事处,五次工商局,两回派出所外加三回居委会。最后工商局说要一家市级医院的体检证明,就这样我又跑了两趟医院。检查身体时最可气,医生恨不得把我拆喽,最后他说我的槽牙有些问题,不治疗会出岔子。我差点儿给他跪下,就这样医生才很不情愿地给我发了证明。
再到工商局时,接待过我的办事员竟说体检证明上的字迹不清楚,要再开一张。这下我急了,脸上的肉翻到脑门子上去了。“医生的字都这德行,我有什么办法,都来这么多回了,您就给我办了吧。”我强忍着怒火,手指头一直在桌子下面哆嗦。
办事员年龄与我相仿,瘦脸嘬腮,身子干巴得像枣树竿。他摇头晃脑地哼哼:“我们是严把关,知道清查出多少皮包公司吗?好几千家,我顶得起雷吗?”
“我手续齐全了,注册资金又不少,我们不过是申请个体执照。大家都是混口饭吃,谁也别难为谁对不对?”我忍不住了,牙根疼得厉害。“真不是瞧不起你,被清查的皮包公司没一家是你批的吧,你有那么大权力吗?”
办事员气得差点儿跳起来:“这是怎么说话哪?让你怎么着你就怎么着。这是规定,上头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做,保证错不了。再说了,公家的事还管不过来呢,个体户的事就自己解决吧。”
“个体户怎么了?个体户就该死是怎么着?知道我是哪个学校的吗?”我眯着眼睛说道。
“你还能是北大的?”办事员轻蔑地咧了咧嘴。
我双手按在他的办公桌上,脸几乎贴到了他鼻子上。“我要是不让学校开除就真上北大了,你知道我一口气打了几个警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