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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部分(2 / 2)

“还不是你让他们送的,这两年可送了不少钱,要说你还真仁义,干脆把孩子接走得啦……”

我啪地把电话挂上了,那几秒钟里,我特想找个人臭揍一顿,四肢百骸像给人钉在木板上一样难受。

我等不来山林的电话。只好回家了,父母去玩儿麻将了。我便躲在自己的小屋里看小说,其实我倒想过买房的事,可山林把生意全交给了我,哪有时间到处去看房啊?小说看了没十页,我就听见外面有动静。漂泊的日子虽然过去了,但机警的感觉还在。我靠在门后的墙上,顺手抄起了板凳。动静的确出自我家门外,过了几秒钟,门打开了一条缝,有个脑袋探了进来。

我二话没说,一把揪住他的头发,狠狠向下一涮。那家伙啊啊叫着,弯着腰冲进来,我举起板凳就往下砸。此时来人突然高叫道:“东子,东子,东子……”胳膊收不回来了,没办法我只好一抖手腕,板凳呼地飞到了床上。

狼骚儿费了好大劲才从地上爬起来,他揉着额头,疵牙咧嘴地说:“你丫手也太狠了,要是你爸爸进来呢?”

“再废话我真揍你。”我照他屁股上给了一脚,狼骚儿一下跳到了床上。此时我才发现狼骚儿模样已经大变了,以前的狼骚儿,虽然算不上英俊,好歹也有点儿人模样。现在他是满脸土灰,目光浑浊,腮帮子上一点儿肉都没了。

狼骚儿在屋里转了一圈儿,脸上多少有些失望。“听说你和山林都发迹了,真在东南亚呆了两年?”

“发个蛋,你看我像发财了吗?”我一直在琢磨狼骚儿为什么变成了这样,自从我们离开北京后,大概快六年没见他了。前几年我们在外地,这两年他在号儿里。早听说他去年出来了,可我和山林都懒得找他。

“别人发财了摆阔,你小子可不见得。”狼骚儿看见了桌上的手表,那是我去年在亨德利买的,大概一万多吧。

我赶紧把表戴上。“对,我留着钱准备下小的呢。”

“你聪明啊,哪能得一般爆发户似的?”狼骚儿边说边笑,笑容里多少有讨好的感觉。“咱们可好几年没见了吧,一晃可真快!”

“幸亏好几年没见了,要不你连我也得讹。”我坐在床上继续看书。

狼骚儿使劲眨眨眼:“这叫什么话?我怎么讹你啦?”

“那你这回干什么来啦?”我多少已经摸清了他的路数。

“咳!”狼骚儿懊丧地叹口气。“我不是进去了三年吗?在里面交了不少朋友,都是街面上混的。西霸,你听说过没有?”

我面无表情地摇摇头。“我知道屎霸。”

狼骚儿恼怒地摆摆手:“没跟你开玩笑,西城区的老大,特有名。那谁?方路,也是咱们这片的。”

我摇摇头,这一片的人没听说有姓方的。

“东街那片楼群的,前两年才搬过来。方路才叫牛逼呢,人家破坏军婚,三年!爷们儿!”狼骚挑着大指,似乎在等我夸奖。

“我现在是工商联的成员,是给国家纳税的先进个人,你说的人我都没听说过。”我干脆躺在床上了。

“装什么大个的,谁不知道谁呀!”狼骚儿拿了我一支烟,狠狠吸了一口,之后他竟痛苦地咳嗽起来,眼泪都出来了。好久他才缓过来:“我跟西霸他们说好了,下个月从广州进一批计算机,全是法国货,可我要入伙得要点儿本钱,你能不能先借我点儿?下个月就还你。”

我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法国就香水好,计算机都是美国的,你糊弄我呢?”

“谁糊弄你谁是孙子?法国真有计算机,什么牌来着,叫——”狼骚儿的瞎话编不下去,他干瞪着眼,满脸至诚。我躺在床上就是不搭理他,狼骚儿没办法,不得不又抽了口烟,结果又咳嗽起来。

“冰箱里有矿泉水,您是不是来一瓶?”我歪着脸说。

狼骚儿起身就到冰箱里找,一口冰凉的矿泉水下肚,甘紫的脸色才好了些。“真是,我就是想不起品牌了,广州的事我们都联系好了……”

我不耐烦地打断他:“我知道那牌子,叫可卡因要么就是咖啡因。”狼骚儿这回不说话了,他坐在那儿不敢看我。“瞧你那德行,走街上谁不知道你是抽粉儿的,冲你这德行,早晚你得把你妈卖喽。”我真想一嘴巴给这小子抽出去。

“谁知道我妈去哪儿了,我要知道就真把她卖喽。她一跑就是十年,谁管过我?当年我卖菜他们拆市场,我开公司他们清查,这日子还能过吗?”狼骚儿突然理直气壮起来。“再说人家都抽我能不抽吗?大家都是朋友……”

“他们都死你怎么不死啊?”我不想听他唠叨。“今天到底干什么来了,老实点儿说,我不是二头,别想把我带沟里去。”

狼骚儿突然不说话了,他低着头想了许久,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霹雳扑掳地往下落。“东子,东子,咱们是不是从小长大的哥们儿?这关我真过不去了,都断了两天了。”说着,狼骚儿的鼻涕竟流了下来。

我怕流一床,赶紧把他请到椅子上去:“你倒好,小时候尿炕现在流鼻涕。”

狼骚儿边流鼻涕边说:“你得帮帮我,一千就行。”

“普通工人一个月工资才三百,好象我的钱是偷的。” 我越看他越不顺眼。“为什么不去戒毒所?”

北京爷们儿全文(89)

狼骚儿哭得更厉害了:“去过一次了,没用。你怎么也得帮帮我,咱们是哥们儿啊。”此时他已经泣不成声了。

我找出钱包,把里面的钱都拿了出来,大概有一千五六的样子。“从今天开始咱们就不是哥们儿了,以后你别找我,除非戒了。”说着我把钱扔到他面前。

狼骚儿看看我又看看面前的人民币,最后他拿起桌上的钱走了。

我在屋里站了好久,不知怎么,狼骚儿的离去竟让我想起了精卫,她现在怎么样了?三年来我再没得到她的任何消息,是不是已经结婚了?我正胡思乱想着,电话突然响了。电话是山林打来的,我把百花市场可能要拆的事告诉他,并说最好的办法是现在就把摊位高价卖掉。山林说不用着急,明天他就回来。我听到这儿非常恼怒:“买卖不是我一个人的,你半个月不露回面,叫我怎么办?”

“没事,没事。”山林也觉得不好意思。“明天我肯定回来,我在通县有事,约好了。”

“不他妈就是赛车吗,有什么劲?”我知道现在山林总和几个狐朋狗友一起飚车,有时去怀柔山里,有时就在郊区找片空场,他们的赌注很大,一动就上万。山林倒是不在乎输赢,他信誓旦旦地说:“玩儿的是感觉。”

“比赛车好玩儿多了,早就约好了,明天保证回来。”山林在电话里不好意思地嘿嘿笑着。

“还有一件事,咱们见面我再跟你算帐。”我狞笑着把电话挂了。现在我终于想通了,最后一次倒烟山林失踪了一个多钟头,这小子肯定是去找八姐了。

第二天上午,我安排好市场的事,就约了体育学院的姑娘一起吃午饭。我老早就来到事先约好的地方,时间还早,我便在路边溜达起来。

很久没注意这座城市了,那是90年代初的一个秋天,北京越来越像前两年的广州了。枯叶纷飞,似雪如铂的落叶是北方秋天特有的风景,树叶子劈里朴噜地从树上栽下来,滚到地面居然还不安稳,稍有点儿风就会蹦着高地跳起来,挣扎着,歪歪斜斜地如狂暴的醉汉。经历了夏日骄阳的它们当然不甘心就此沉沦,正如人最终都将死去,树叶也最终都将落下来。

一叶落而知天下秋,可落了这么多叶子,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无奈地裹紧风衣。刚才下公共汽车时,领带刮在车门的一颗钉子上,身子差点让车拽跑了。我混未察觉,倒是售票员几近哀号的叫声吓了我一哆嗦。

“我要这么死了,您就能上电视了。”我冲着跑过来的司机一笑,这家伙脑门子上冒了一层汗珠。他咧着嘴冲我敬了个礼,马上从工具箱里找出把锤子,叮叮当当地把钉子砸了进去。

公共汽车开走后,我仔细整了整领带,还好,看不出来。有人说:系领带的一大好处是上吊方便。现在想来我竟有些后怕,真要在车门上吊死就太不值了,要死也得让奔驰撞死才壮烈些。

我手捋着自己的领带在路边转悠。人不多,街上挺清净。此时寻呼机响了起来,我发现这是个郊区电话。好不容易找到个公共电话,竟是阿三在呼我。“山林出事啦?”阿三在电话里带着哭腔喊道。我脑袋嗡嗡直响。“怎么了?” 阿三一着急竟开始说广东话了。“撞车啦,他跟人家撞上了,已经不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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