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广东话了。“撞车啦,他跟人家撞上了,已经不行啦。”
我问清楚医院,立刻便打车去了。
冲进医院时,阿三正手忙脚乱地在医院楼道里走溜儿。“到底怎么会事?”我一把揪住他的脖子。
阿三看见我,眼泪终于流出来,他抹着眼睛说道:“别提了,他跟人家打赌,赌十万块钱,两辆车对面地开,看谁先躲开,先躲开的输。结果谁也没躲,那个人当场就死了,山林还没断气,刚送进去。”我红着眼看了看手表,自从阿三呼我,到现在快一个小时了:“怎么刚送进去?”
“谁知道会有这事?他们在山林他身上找到我的号码,可我身上就没带钱。女医生要红包,不给红包不管治,我没办法就跑到外面去把手表押在一家饭馆,才换了五百块钱。”阿三一脸惶恐地说。
我狠狠咬了咬牙,阿三的表很值钱,押五百块的确是饭馆占便宜了。“有救吗?”说这句话时,我竟有些哽咽了。
阿三舔了舔嘴唇:“脸已经撞得不成人型了,我来的时候他还认识我,送进去的时候就只能倒气了,刚才他说叫你照顾他爸。”
我终于忍不住了,鼻子像被人重重打了一拳,眼珠翻了半天泪水才没流出来。我一只手不得不撑在墙上,全身快散架了。记得当年在公主号上,山林动刀前也是这样说的,那回他逃过一劫,这回呢?
此时阿三突然叫了起来。“出来啦,出来啦,就是那个医生。”
我强打精神向医生走去,那是个女医生,戴着大口罩,白大褂上有不少鲜血。我当时的目光有些迷离了,一个劲地往医生身后看。阿三比我走得快,先到了医生身前:“医生,他怎么样了?”女医生的眼睛一直看着我,忽然她把口罩摘下来。“张东,你怎么在这儿?”
我惊鄂了,女大夫竟是精卫。我半张着嘴,许久没说出话来,精卫的确不是以前的黄毛丫头了,用光彩照人来形容她毫不为过,她身上无一处不洋溢着出成熟的美,我甚至觉得一丝优雅随着她动人的面容飘过来。很快,我便从浮想联翩中逃了出来:“伤员怎么样了?”我再次向她身后打量,除了长长的走廊,什么都没有。
“他是你们家的人?”精卫的脸色变了,她近乎仇恨地瞪了阿三一眼。
“他是山林,他到底怎么样了?”我低声吼着,两只手拼命抓着自己的裤脚,我担心如果撒手就会扑过去,掐住精卫的脖子。
北京爷们儿全文(90)
“伤太重,一会儿就推出来了。”精卫低下头,戴着手套的手不知所措地摆弄着大褂上的扣子。
“已经死啦?!”阿三先叫了出来。
我再也支持不住了,腿一软竟瘫到在地上。周围传来一阵惊呼,不少人过来搀我,可我的腿竟像绑了铁棍子,怎么也转不过弯儿来。最后阿三照我腿弯里狠狠踹了两脚,我憋在胸膛的一口气终于吐了出来。在那一刻,我已经忘了自己是谁,满眼都是山林的影子,跟放电影似的,最后我又看到了梦里那个葬礼,我知道身边那个小男孩是谁了。
远方传来精卫温柔的声音:“伤太重,谁也没办法,你要保重啊。”
我抬眼望去,精卫坐在我身边,我能感受到那美妙侗体散发出的阵阵温暖。“是不是早进去一个钟头还有救?”我把嘴伏在她耳边,口中竟发出了金属撞击般的铛铛声。
精卫拿出一叠钱,默默地塞到我手里。“我不知道他是山林……”
“就算是别人,你这样做是不是就理直气壮呢?”我装出微笑的样子。
“现在医生收入很低,我们也是迫不得已……”
我靠在长椅上哈哈大笑起来,突然我站起来,狂燥地在她面前转着:“嫌收入低你可以去做鸡嘛!嫌收入低你为什么要当医生?拿别人的生命挣黑钱,你还不如去劫道呐!”我红着眼睛厉声怒吼着,医院里的所有人都看着我们,我竟觉得这和那次开团员发展会的情景很相似。“你这么做就是对社会有用啦,你这样就是有作为的人啦?幸亏我没上大学,成了你这样的人我得后悔死!你们好象是典范,是精英,原来你们肚子里全是屎,连人屎都不是,戴个眼镜你们就以为自己是人啦?”我单臂一抡,指着所有医生骂道:“我一辈子没揍过你们这样的人,其实像你们这样的最欠揍!”说着,我浑身哆嗦着抄起了一个垃圾筐,一下就扣到了站得最近的一个男医生脑袋上,他兔子一样的跳着跑了。阿三从后面一把抱住我,另外几个医生也向我扑来。我死命一甩屁股,阿三蹬蹬蹬倒退几步,仰面摔在地上了。我狞笑着伸手向腰间拔去,神智错乱的我早忘了,自从干上正经生意后,早不带刀了。
医生们把我按倒了,恍惚中我听见精卫叫着:“别打,别打……”
醒来时,我发现自己在病床上,天色已经有些暗了,阿三正坐在旁边打瞌睡。“我怎么在这儿?”我一巴掌打醒了阿三。
阿三揉揉眼睛,迷迷糊糊地说:“你是自己昏倒的,医院说是悲伤过度,休息一下就好了。”
我坐起来,腰疼得厉害,我把身上的钱都交给他。“我走了。”说完,我便起身出门,阿三说了几句什么,可我没听见。
出了医院,我找了辆面的,要他把自己拉到南城去。
当晚在护城河边有个孤魂整整转了一夜。我无所事事也无家可归。
走路对于只是源于本能的行动。因为不能停下来,停下来就会注意某些东西,而什么东西都能成为联想的源头。我平时总恨自己太多愁善感。,今天好了,独自行着,什么心思都随夜色而逝。空白、可怕的空白、近乎纯洁的空白。此刻我终于理解,行尸走肉也是人生的一种状态。哀大莫过心死。这恰恰说明也曾活过。
最后我倚着河边的一棵树坐下了,护城河正在清理淤泥,据说清理完还要建造水泥河堤。
看着支离破碎的护城河,我突然笑起来。山林死了,二头成了洋奴,狼骚儿离死也不远了。似乎只有自己活得不错,难道自己就那么窝囊吗?
秋风很凉了。我突然想起再过一个月就是圣诞节了。很多年前的一个圣诞节,自己好象对着天上的月亮发过个誓,是什么呢?不,好象那天也没有月亮,是在一条船上。
我不明白怎么会想起这件事?
第二部:关于方路的故事
第一章
混蛋
在押回北京的路上,好几次我都想从车上跳下去。然而面对疾驶而过的路基,深不可测的沟壑,巨大的、棱角锋利的山石,我还真没那个胆子。再说狠着心跳下去,摔死当然好,摔个半残可怎么办?老爹老妈的一番心血岂不就白费了?他们坐着硬板从北京跑到四川。上下打点,做尽人情,一万多块钱扔进去换得下三烂的儿子回原籍服刑,不就是为了让自己少受点罪吗?这么跳下去,那万把块钱岂不就喂狗了?喂狗还能听声叫唤呢。
据说世界上只有两种人。第一种人知道自己是混蛋,第二种人不知道自己是混蛋。而坏事则大多是第二种人干的。就这个问题我跟自己探讨过好几次,最终楞没得出结果。现在问题简单了,进监狱的人难道还不是混蛋?全世界都认可的事咱们也就不用再操心了,至于大家什么时候知道我是混蛋的?自己也说不清,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我春节从北京回来之前,大家肯定都知道了。
我在北京站上车时,心情挺复杂。倒不是临行时老妈再三嘱咐,千万不要惹事生非。而是刘萍的不辞而别,让我感到某种不祥。
火车五点多钟到宝鸡。我把头伸出去,清冷的山风吹进肺里,那种淡淡的甜意有益消化,不一会儿肚子叫唤了。我一直想看看秦岭深处是什么样子,但路过几回都在晚上,屁嘛儿没看到。从工地远远望去则山影朦胧,云雾缭绕。独自进山等于送死,同事又没人有这份闲心。这回总算如愿了。
不久,列车象位负重过量的壮汉在爬坡,声如牛喘,行进艰难。内燃机的吼声越来越粗重,车体也随着山势迂回而叮咣叮咣地晃悠,车厢间由于受力不均咣咣咣地相互撞击,杯里的水好几次都差点洒到裤子上。
北京爷们儿全文(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