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到底是干什么的?不会是女县长吧?”我有些茫然。
“我是种金子的,我经营着一个小金矿,就在山沟里。我手下有二、三百人,今天晚上揍你的就是我的伙计。明白了吧?”刘萍依然是那种不紧不慢的口气。
我沉吟许久。
“不象吗?”
我仰倒在床上,骨头都快散架了。原来自己和刘萍的差距是如此遥远!也难怪她劝自己离开,自己不过是个臭工人,是受累的胚子。“当然象,你干什么我都不会奇怪。”我本想抱抱她,却打消了这个念头,抱着仙女的滋味不舒服。
“难道我象个小业主吗?”她依然坐在床边,黑暗中明亮的眼睛闪着光。
“你太出色了!简直——”我几乎有点无奈。“简直完美无缺。”
“没有完美无缺的人。你是自卑。”
“谁呀?我?方路?”我猛得坐起来,肋骨象断裂了,疼得直吸气。
北京爷们儿全文(109)
“将来——”刘萍伸过手轻触了下我的额头。“将来你会很出色的,时间会证明。”
我闭着眼,抚摩她的脊背,透过睡衣,圆滑的脊椎骨一节节的微微凸出来,心跳的微震穿过脊背,从手心一直传到我心底。“我能爱你吗?”
“不能。”刘萍的手停在我颧骨上。“将来你会后悔的。”
“不会,真不会!我能永远爱你。”要不是身上火燎似的疼,我非指天发誓不可。
刘萍无奈地摇着头:“你是浪子,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很久的,用不了多久你就会厌烦我。所以明天你就老老实实地回基地上班去,就当没见过我这个人。”
我仰在床上哈哈大笑起来。“那你现在就给我一刀吧。”
“我比你大六岁。”
“马克思他媳妇比他也大好几岁呢,人家不也过得挺好吗?”
“那我老公呢?”
“啊……?!”我几乎是尖叫着,窜起来,跪在床上。“不可能!”我不相信,甚至极其愤怒。谁也不可能象我那样深爱着她,她受骗了,她肯定受骗了!
“二十八岁的女人,有几个没结婚的?”刘萍将手指插到我头发里,温柔地拂动着。
我咽口吐沫,腰软下来,两肋又开始疼了。她有老公算什么?自己不也有女朋友吗?算扯平了。“将来你会因为我而离婚的。”
“将来的事,虚无缥缈。”刘萍站起来,走到茶几前,喝了口水。“那我的孩子呢?”
“孩子?”舌头几乎都瘫痪了,冲刘萍修长苗条的身材,居然会有孩子?“我不信。”
刘萍走回来,扭开床头灯,面无表情地掀起睡衣,指着腹部说:“看到这几条纹没有,生过孩子的女人全有。”
“孩子在哪儿?”我狠狠咬了下大拇指。
“江油,跟她爷爷奶奶在一起。”刘萍俯下身来。“天快亮了,回单位吧。”
天亮了。
在回基地的路上,我的思绪也如罩在远山上的云霞一样不可琢磨。我爱上了一个有夫之妇,无可奈何也别无选择。爱情的力量连长城都能哭塌喽,区区理智又能算个屁。爱过一个人总比没爱过要好,那牵肠挂肚,百爪挠心的滋味让人兴奋、欣喜、焦虑、彷徨。此时我摸着口袋里的小砖头又油生出种幸福感。
我当然不会轻易走开,就在刚才,我曾郑重地告诉刘萍:“我方路没爱过谁,既然遇上你,就不会轻易放弃。”眼泪围着眼圈转,我费了好大劲才压回去。“如果你不幸福,我永远等你。”似乎是某部电影的对白,却自然而然地用上了。刘萍感动得哭了,脸上白花花一片。她从抽屉里取出台寻呼机。“带着,有事我会找你的。”我没说话就收下了,寻呼机就是希望。
刘萍说,金矿是她公公开的。现在公公岁数大了,由她管理。
“你老公呢?”我对这个问题最感兴趣。
“他在海南。”刘萍瞪了我几眼。
老公的问题太敏感,我想问也不敢总挂在嘴边上,后来话题转到了金矿,刘萍说:“跟管理企业一样,成本低些有赚头,搞不好还会赔本呢。你以为开金矿就是白捡哪?”
“要是伙计偷金子怎么办?”其实我是想多待一会儿。
“最后的工序才能见到货,用自己人盯着。”刘萍站起来。“你该回去了。”
我舍不得走,手一刻也不想离开她的身体,想方设法地想多腻乎一会儿。
“走吧。”刘萍生生把我推了出来。
第四章:恋人·仇人
我迎着太阳走,朝霞如一堆烤红的面包,色彩绚丽却并不刺眼。它们在远山上堆砌着,重叠着,无比辉煌的光彩把地平线压缩成一条弯弯的优美曲线。这条街直通城外,街上没人,每家的门板上都挂着层露水,路面也因为露水太多而湿滑难行。偶尔街角一两条癞皮狗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瞧我几眼,便沉沉睡去。
小城的静谧令人懒散,只有我不小心踩到水洼里的哗哗声还有点生气。此刻我觉得小县城非常美,墙上的露水流出千奇百怪的图案,神秘的小街蜿蜒曲折。在这中世纪般安静的早晨里,刘萍睡了,我正在回基地的路上奔波,基地的人在准备出工。形形色色,离离合合!
顺着街道就可以望见远山的地方不多了,小县城的居民们似乎不懂欣赏或者不安于这份清幽,只要门板一卸下来,城里立刻就恢复了喧闹和嘈杂。小县城此刻的静寂正如卸去浓装的姑娘,真实而清丽。这一刻的静谧,此后会永远驻足在我的生命里,人生正是几个闪光的断点串连起来的。
我在沉思,冥想,双腿机械地迈动着,越走越慢,越走越不想回去。看到基地时,我像被人打怕了一样,心虚了。
玉玲正坐在基地门口的条石上打瞌睡呢。
“你干吗呢?”我不得不走过去拉她,心里挺别扭。
“等你。”玉玲睁开眼,也许她根本没睡着。
“你昨天吃什么了?”我使劲把她拉起来。“露水这么大,你不怕着凉?”
“你呢?干什么去了?”玉玲下巴上翘,面色铁青,鼻翅一张一合的,眼里布满血丝。“你整整跑了一夜?”
“昨天我喝多了。”
“我不信!”玉玲忽然凑过来闻闻我的衣服,眼泪噗噗地流下来。
“真喝多了,不信你去问西关饭店的老板。”我在玉玲打瞌睡的条石上坐下,头皮象被人揪着似的难受,看来要打持久战了。
“是老板娘给你洗的衣服?”
我叹口气,突然特累,没心思跟她争辩。
北京爷们儿全文(110)
“你在外面有女人啦?”玉玲簌簌而下的泪珠落到地面上,那汪泪水迅速散成一片,然后就不知去向,没了。
我看着基地后面层层叠叠的峰峦发痴,不想说话。秋深了,林木没有夏天那么茂盛,远远望去,一个个小山包如刚出生不久的婴儿脑袋,细细的茶色绒毛稀疏地附在头上,样子十分滑稽。
“我问你呢?哑巴了你?”玉玲气愤地推我一把。
我紧紧握着兜里的寻呼机,它的温度已经与体温同步了。“咱们俩最近的关系不太正常,应该好好考虑一下。”我象自言自语,依然望着远方。太阳变白了,山间雾气正悄悄褪去。几个上学的孩子在盘山小路上,向县城赶去。
“看来你真是想甩了我,你玩儿真的了你?”玉玲双眼暴涨,流过泪的脸颊被阳光照得闪闪发亮。
“不是谁甩谁的问题。”我不耐烦,那时我还傻乎乎的跟女人讲理呢,其实女人从不讲理,她们做事只会凭直觉。“感情是相互的,咱们就是将来结了婚也过不到一块儿去。你还看不出来吗?”
“她是谁?你这笨蛋!让人卖了都不知道,不过因为你是北京的就……”
“没关系。”我不屑地打断她。“无论有没有别人,咱们两个也好不了。”我要是告诉她,自己爱上了一个有夫之妇,玉玲的自尊心就更受不了了。
“方路!你太没良心!”玉玲站在那儿直喘大气。
“这跟良心没关系,感情的事……”
“你太没良心!”玉玲浑身一颤,几乎是叫了出来。“会有报应的,你会有报应的!你太没良心了……”
玉玲走了。天空又暗下来,山峰化成形状不一的黑影,估计这场雨小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