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开会时,李丽宣布由我担任主管业务的副总经理。虽然事先知道,可在众人面前我仍是抑制不住激动,脸涨得厉害。大家向我祝贺时,嘴上少不得谦虚几句,眉毛眼睛却绽成了一朵喇叭花。张东曾说过:失意的人掩饰不住,得意的人不想掩饰。我长这么大也没如此风光过,散会时竟有种过眼云烟,亦真亦幻的怅然。周胖子逼我请客,只好答应他,等我把钱拿回来,请他去顺峰。
李丽和我约在西餐厅,她是自己开车来的,幸好我今天西服革履,否则连富丽堂皇的门厅都进不来。餐厅的主色调是金色的,明黄色的大厅里座位稀疏,人也稀疏。我真想把靠椅背上的黄色金属球拧下来,看看到底是不是金的。
“这儿比庆阳的富豪怎么样?”点完菜,李丽笑着问我。
“小城市的繁华总免不了俗气。”我打量着来来往往的服务生,同他们比起来富豪的服务员太业余了。成名的东西总有别致的地方,餐厅更是如此,就连叉子把上的光屁股小孩都令人不忍心糟蹋。
“可小城市公子哥的权利大。”李丽说。
此时,衣着笔挺的服务生用银色托盘把菜送来。红色对虾,鲜嫩的小牛肉和我叫不出名字的怪样蔬菜。
“学我的样子就行。”李丽端起酒杯。“法式西餐,先喝开胃酒。”
我的确没吃过西餐,只好亦步亦趋,倒也免得出丑了。
今天的李丽,雍容典雅,根本看不出是不怒自威的女强人。
我仰头把杯中酒一饮而尽。那是种品质优良的红酒,入口绵软、幽香,还有丝淡淡的甜味。“你说,老外白长得五大三粗,居然只能喝这破玩意儿?”我根本没拿这东西当酒。
“洋酒喝多了一样醉人。”李丽示意我快吃菜。
我不相信酸汤子似的的东西能把人灌多了。“我一直认为葡萄酒是女人喝的,它本身和女人也差不多,幽香,温柔,回味无穷。”
“男人呢?”李丽很感兴趣。
“男人是白酒。呛人。”
“现在的男人都喝啤酒。”
鉴于她的身份,下句话我没敢说出口。啤酒不阴不阳,中性,所以现在的男人不得不用伟哥。为掩饰难堪,我埋头吃肉。刀叉不吃饭时在手里挺顺,一旦用它吃肉,倒把我忙活坏了。
北京爷们儿全文(157)
“我看你还是喝酒内行。”李丽欲笑又止。“你现在是公司的副总经理了,有什么具体打算吗?”
“我觉得感受管理就像做菜一样,有什么料炒什么菜。”
李丽示意我继续讲下去。
“公司要想生存下去,必须搞清自己的优势与不足,星达公司套用是是外企模式,对内部来说外企管理是先进的,在市场上就不一定了。外企模式必须有相当实力,否则不可能成功。我们产品的市场不是一般的日用消费品市场,基建中非市场因素太多……”不少人说我有张天生的油嘴,近两年多少看过几本经营管理的畅销书,于是活搬硬套瞎白话儿,特别是我多少摸到些李丽公司改革的思路,自然顺着领导的路子走。
李丽越听越来劲,不住地举杯在口边抿着。
“别喝了。”我突然打住,伸手把她的杯子抢过来。
李丽十分惊异地盯着我。
“就算警察不愿意跟你较劲,也得差不多,非要进学习班?”我跟数落小孩儿似的教训她。
李丽摸着脸笑起来,颊上升起一抹红云。“瞧我这人,有点得意忘形了。”
“不就几百万业务吗?将来瞧咱们的。”我觉得前几年的背运到头了,也该走几年正步了。这回庆阳的业务是鸿福齐天!虽然我向李丽汇报时把王权找到我,改成我在指挥部小刘嘴里套出关键,顺藤摸瓜找到王大公子。
“这笔业务解决了公司燃眉之急。近一年来,星达的业绩不好,我在同张先生的对垒中全部败北,可我们没有这方面的人材。现在你来了,是公司的幸运!”李丽毫不隐瞒地将最近公司的情况和盘托出。
“如果现在张东不走,我也不是他的对手。”我决定还是谦虚一下。
“有可能。但也不一定要妄自菲薄。”
“怎么?”
“虽然你学历不高,但从你刚才的谈吐看,方先生肚子里有货。我以前把人看低了。”李丽的手又伸向酒杯。
“得了,我可不想打车送你。”
“我送你吧。”
我们谈得热烈而融洽,从庆阳民风谈到公司发展,从我以前的单位谈到张东的多才多艺,一直到车上我们仍在为产品质量问题争个不休。可能是酒精的作用,李丽把车开得飞快。我只顾提醒质量问题的重要,车停下后才发现地方不对。
“这是哪儿?”我问李丽。
“呦!”李丽的样子很滑稽,“还说送你呢,现在到我家了。”
“没事,打个车回去吧。”我要下车。
“既然来了,就上去坐会儿。”
李丽的家在一片高档商品楼里。三室两厅,装修典雅,毫无奢华之气。若大的客厅只有木制的沙发、茶几和一台古老的钢琴。几页乐谱散落在琴盖上,颇有些寥落感。“你玩儿琴?”我坐在钢琴前,比划了半天却无从下手。
“我父亲的,他是音乐老师,总想把我培养成音乐家。”李丽将大衣放到里屋。“可他自己搞了一辈子音乐,还是个中学老师。”
“你也会?”
“糊弄你没问题。”李丽拿出烟,扔给我一支。
对这点我毫无异议,此时我的注意力转移到面前的花瓶上,几株干枯的玫瑰落满灰尘,看样子主人一直舍不得动。“这是哪年月的东西?”
“忘了。”李丽小心地把花瓶挪到一边。她脸色越来越红,似乎酒劲上来了。
“十二月初就得发货,到时候你要把东西准备好。”我提醒她。
“上班再谈工作,天天说还不够?”
“那谈什么?”其实从今天餐厅里李丽一照面,我就知道今夜无人入睡了。
“谈谈你自己,听说你在监狱里住过几年?”李丽从沙发后找出半瓶葡萄酒。浅浅地斟了两杯,自己先喝上了。
“是,三年。你用一个刑满释放人员做副经理,不怕别人议论?”
“什么年月了?克林顿还吸过毒呢。你做你的副经理,没人敢当你我的面议论。你到底是怎么进去的?真是风流韵事?”李丽挑着眉毛笑,瘦削的脸居然明艳动人。
“有意思吗?”我挑战似的瞧着她。
“有。”
我头一次见到这么又横又硬的女人。“唉!谁年轻的时候都干过荒唐事?”我想起那段经历就不自主地心痛,可偏偏心疼的事又总是在心头浮着,挥之不去。想忘却的是往往是最忘却不掉的。
“我倒很想知道荒唐事的经过。”李丽举着酒瓶,等我放杯子。
“真想知道?”
“真的。”
“是总经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