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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2 / 2)

车中的人显然是没有料到这样的画面,好象是吓了一跳。他惊讶地看着尔雅的时候,那种寂寞的感觉就从他眼睛里消失了。

但是尔雅心里不自觉地想到了:我知道这个人很寂寞,我知道这是一个寂寞的人……

车中人再看了尔雅一眼,面无表情的落下了锦帘。马车也蜿蜒而远去。那奇异的香气也随之渐行渐远。

只剩下尔雅还呆立在原地,目送着远去的马车。

那头一回自少年心中燃起的是什么?——一种陌生、青涩而强烈的情感……

仿佛,是一个未知梦的开始。

只不知,会是怎样的结局……

宣和七年春。北宋东京皇宫。

入夜。

马车轱辘轱辘行驶在皇宫里干净得象明镜一般的花砖大道上,虽然车帘并未拉开,然而一阵淡远熟悉的百合宫香味道袭入鼻端,便可让赵苏明了这到了何处。

刹那间,往事又上心头。

他还是忍不住,拉开了帘子,——不觉吃了一惊——几年不见,这宫中竟然大变了模样!

原来赵苏这几年在外流落,有所不知——这几年宋徽宗赵佶宠信道士林灵素,沉溺道教,已非一日之事。那林灵素原是一京城破落户,少入禅门,受师笞骂,苦不能堪,遂去为道士。有幸被左阶道逯徐知常荐入朝中,得到赵佶宠幸。这林灵素其实无甚本事,靠着一点妖幻手段,加之最善言辞,竟能在皇宫中如鱼得水,事事哄得徽宗深信不疑。他道:天有九霄,而神霄最高,神霄玉清府长生大帝君是上帝之长子,徽宗赵佶即是长生大帝君降生,蔡京是左元仙子,大学士王牖恰是神霄文华使,郑居中、童贯等,亦皆名列仙班,故此仍隶帝君陛下。又说宋徽宗宠擅专房的小刘妃是九华玉真安妃,崔贵嫔是神霄侍案夫人,满嘴胡柴,偏生哄得赵佶欢喜不了,遂听信林灵素,自封“教主道君皇帝”,在自己出生地福宁殿东建造玉清神霄宫,铸神霄九鼎,奉安道像,日夕顶礼。又在皇宫内修筑上清宝逯宫,自晨晖门,致景龙门,逶迤数里,密连禁署,山高林深,千岩万壑,麋鹿成群,楼观台殿,不可胜计。

此时赵苏看到宫中这般富丽豪奢状况,想起一路南来,途中见到的民不聊生状况,心中不由凄然。——乱世为民,可谓草菅!可怜!

又不禁为皇兄赵佶担心。如此挥霍民脂,能为久计?

突然看到前方有灯笼的光影,渐行渐近,原来是两个穿着内侍服色的人。

那两人低着头,与前行的马车擦身而过,赵苏无意中仔细一瞧前方脚步匆匆那人,不由大吃一惊,脱口叫道:“皇兄!”

“皇上?——”

护送马车的侍卫们一听这内侍打扮的人竟是宋徽宗赵佶,无不大吃一惊,然而定眼一瞧那人,可不是皇上是谁!

当下齐齐跪下,都叩头道:“奴才们叩见皇上!”

赵佶之所以扮成内侍模样,就是不想被人认出来。谁知道还没出宫门就被打回了原形,他又尴尬又无趣,回头一看,看见赵苏,觉得有些面生。细细瞧了半天,突然想起来若干年前,那个在紫荆树下母亲的尸体前哭泣的苍白少年——这不是被自己领到母亲慈宁太后宫中请她教导的三皇弟赵苏吗?

好久不见,居然长这么大了!

可惜,没有遗传到他娘林妃的绝代荣华——想起当年那个让身为王储的自己都无数次想入非非的林贵妃,赵佶心中至今还是一阵痒痒。

那么美的女人啊!

想到林妃,赵佶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赵苏。这时候鼻端也闻到了赵苏身上发散出来的跟母亲林妃一样的异香。

林妃毕竟红颜,身为异香,只会让男人更多遐想之意;而赵苏既身为男人,身上带着这么一股子异香,总觉有点奇特。以前幼小,还不觉得,流落漠北,那边的人民心思粗犷,也不觉有异——而眼下,赵佶不觉皱了皱眉头,心里觉得这个皇弟明明是男身却身秉异香,多半不是祥福之人!

何况他此时微服出行,原是为了去寻访李师师——折柳章台,终究不便移栖禁苑,只得赵佶时时微行,相访神女。今儿晚带了那“神霄文华使”王学士,趁着夜色,偷偷准备出宫去寻李师师,还特地拣了顶偏僻的宫道走,不料就被赵苏撞上,他心里颇不自在,当下只得敷衍地问了一句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你跑到哪儿去了?”

“啊?”

赵苏一呆!听赵佶口气,明明就是根本还不知道他已经在外流落了几年,倒还当他一直在宫中!

他虽知道这个生性散漫风流的皇兄决不可能如冯浩所说,把自己时时刻刻挂在心上,可是一旦发觉自己竟然被人忽视到这种地步,赵苏还是觉得一阵悲哀涌上心头。

还有——冯浩为什么要骗自己?

正疑惑间,只听赵佶挥了挥手,不耐烦地道:“好了!好了!回宫去罢!当心太后她老人家等急了!”

什么——太后——?!

赵苏这下是彻底地傻了眼。

那……那个老女人还没死?

心头一阵恐惧的恶寒,他机伶伶地打了个寒战,正要说什么,两边的侍卫似乎早已预料到了他的抗拒,先发制人地抓住了他的胳膊道:“三皇子,请跟奴才们去觐见太后罢!”

轱辘一声,马车又开始缓缓启动。

“你——你们——原来你们联合起来——骗我回来——?!”

赵苏心中又悲又恨,瞪着左右侍卫,厉声发问。

那两名侍卫面无表情,只是抓住赵苏的手臂毫不放松。似怕他跑掉,手指格外用力,赵苏能感觉到他们深厚的内力透过手指的表皮些微地渡入自己体内,连骨骼都被震得发痛。

良久,一名侍卫才淡淡道:“奉命行事而已,请三皇子恕罪。”

是啊,他们也不过奉命行事而已,迁怒他们,又能如何?

锦帘重闭,宫车重启。

轱辘——,轱辘——,轱辘——,每一声都象是一声悠长悠长的太息。

有清香细细沁入心扉,想必是长杨宫四周净植的梅花,在这来年的早春,还留着几簇儿残花。此时有月色透过锦帘,模糊地照耀在赵苏的脸上,身上,手上,——还是旧时月色吧。

“请三皇子下车。”

宫车震动了一下停止了前进,随后就听见宫女的娇声。

和开始一路传来的梅花香气不同了,这里,还可闻见名贵的马牙香气。——这是慈宁太后嗜好的香料。应该是她居住的前殿了吧。

赵苏缓缓下车,心情平静得连他自己也颇意外,——事到临头,那些儿时的恐惧和寂寞反而都无影无形了,——此时此刻,他竟是心如止水。

来者自来,去者自去。多想又有何益?

然而,人非圣贤,孰能忘情啊……

——脑海里突然掠过耶律大石的脸,想起他在自己颈畔——仿佛屏住呼吸般吐出的耳语:“——我爱你。”……

——想起他说……“你等我!等我好吗?我发誓,三年之内,一定给你结果!”,——想起他说……“相信我!我不会负你!”……

——而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呢?

“我等你!”

我等你

明明不过是一个月前的事情,为什么,却遥远得仿佛已是发生在无数道轮回之前的记忆?

只有你能看见我心里的那滴眼泪啊——今生今世,重德,我不知你是否会负我——然而,是我要负你了!

推开宫女殷勤地搀上来的手臂,赵苏径直走向落花坠地的青石甬道。

掀开帘子——一阵窒息的空气突然涌来。那无数不堪回首的儿时往事,历历尽上心头!

寂寞,恐惧,悲伤——自己明明置身在外,仿佛却看见儿时的那个自己,正在眼前因为孤独而哭泣。可是,无论怎样哭泣还是没有人来,——赵苏记得,有一次,整整一年的时间,他一个人被关在屋子里,没有和人说过一句话。那段时间,还是十一岁孩子的他寂寞得总是盼着天黑,天黑了,就可以和梦里见到的那些人说话。

那时的自己,为什么居然没有发疯呢?——赵苏自己都觉得奇怪。

他自嘲地笑了笑,——听到身后的宫女道:“三皇子,请进去罢。太后等候已久。”

“太后,三皇子到。”

端坐在铺了垫子的胡椅上的慈宁太后袖着小手炉——年老的人总是畏冷,何况东京的早春,还是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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