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意识到这一点的刘启文,在满心的酸涩里突然就泛起一丝清甜。
再多的承诺,或许都比不上此时她的反应,虽然如此悲伤,却也如此真实。
叶裳容压在刘启文身上,她抱着他,他搂着她,一时间竟然就这么安静了下来。
好半晌,她才慢慢抬起头。哭红了眼睛清澈透亮,灼灼地看着他,却没半点不好意思。
刘启文看着她的左肩,不由就皱起眉,“下去,我替你看看伤口。”
倒是叶裳容自己,混不在意地瞥了眼,动也不肯动。
“灼然……”鼻尖甚至闻到淡淡血腥味的刘启文自然不放心,只是他才要继续说下去,却被她伸手捂住了嘴。
“再陪我一会。”她的声音里,还残存着细弱的轻颤。
于是刘启文只能投降。
他想要与刚才一样,继续轻抚她的背。只是他手掌才贴上去的时候,突然一顿。
要知道,叶裳容为了方便换药,身上可是寸缕无着。刚才为了安抚她根本没有多想,而此时他只觉得手掌的肌肤简直滑腻柔软得……
一时间,他想抚下去又不能,抬起手掌又不舍得,竟然就呆在那里。
叶裳容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唇角一勾。
刘启文知道这个时候她绝说不出什么好话来,于是连忙转开话题,“梦到什么了?”
叶裳容一怔,突然低垂下眼睛。
“很多。”她的语调突然悠长起来,带着无穷的感叹,“起初是我与你成亲,然后把将离金屋藏娇。”
刘启文想要皱眉的,却忍住了。
“随后你接受了将离的存在,把他接进府里。”叶裳容闭上眼睛,“虽然你和他之间,总是没办法真正心平气和,但那段日子却是我最幸福最快乐的日子。”
这一次,刘启文终于皱起眉。
“但是,好景不长。”叶裳容说,声音里的温暖消失殆尽,萧瑟随之而起,“你的病越来越严重,却为了让我不要担心连药都不肯吃。”
叶裳容蹭了蹭,将耳朵贴在他心口的位置,听着他的心跳。刘启文轻轻地叹了口气。
“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叶裳容的声音终于染上了哀色,“我花光了刘府的家业,而碧涵姐姐甚至为你求来了御医,但是……”
她难以为继,而刘启文皱起了眉。
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叶裳容大约时时刻刻都在担心他的身体,所以刘启文不奇怪她会有这样的梦,但是他却发觉了其他的什么。
碧涵……“姐姐”?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叶裳容的确认识一个名叫殷碧涵的京官。只是这殷碧涵是……女人?
叶裳容说完,见刘启文半晌没应声,抬头却见他满眼疑惑。她眼珠一转,也就明白过来,顿时勾起一抹轻笑。
而那笑,怎么看都带着一股子猾黠的味道。
“君宁,”她突然轻声道,“在梦里,是我娶的你。”
刘启文一怔,“你是男……”
不对。
碧涵“姐姐”。
也就是说女娶……男嫁?
怪不得说什么金屋藏娇,说什么“接”进府里。
饶是一向淡然的刘启文,也不由呆滞了一瞬。他转眼看她,却见她满眼期待,不由得一指戳上她的额头,“你平时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既然梦到他的过世并非无因,那么梦见如此荒唐诡异的事情,至少也能证明她心里有过类似的想法。
如此悖常的念头……
“君宁。”她呼吸的热气喷在他耳朵边。
不知什么时候,她突然从他身上下来。刘启文才觉得身上一凉,突然觉得自己的耳垂被她含进了嘴里。
那湿滑柔腻的舌覆卷上来,缠住他的耳垂。然后她竟当他是什么美味的食物一样,不停地吮吻舔咬。
“灼——”想要阻止的声音卡在喉咙里,竟然说都说不出来。
酥麻的感觉在身体里流窜,然后渐渐地汇集向了一个地方。
她放开他时,他的呼吸也急促了几分,“至少有些地方,你和梦里是一样的。”
宣战
养伤,很多时候都是一件相当无趣的事。
忌口、限制行动、保暖,还有理所当然的苦口良药。叶裳容虽然不至于为这些闹脾气,却也着实有些厌烦起来。所以当绿芷匆匆忙忙过来禀告说,府外有个算卦的相士要见她时,她并没有立刻回绝。
“见我?”
“他说,欠小姐东西就一定要还。”绿芷惴惴的,却也不得不说。
门房见对方说得头头是道,只怕真有这回事,只好辗转求她过来讨个示下。
“请进来。”叶裳容终于点了点头。
一时,绿芷引了相士到了凉亭。相士相貌平常穿着也普通,倒是一双眼眸相当地清澈平静。他看清楚叶裳容后先是一呆,然后问道:“您就是叶诚大人的千金,裳容小姐吗?”
那言语中并非是陌生不识,反倒是清楚的不信。
如果换了半年前的她,只怕心里立刻就害怕起来。但是经过长安小住,一众亲友都没能觉出她有什么问题,自然也不会惧于这个陌生相士前露了马脚。
“先生觉得不像吗?”叶裳容虽然客气地请他坐下,心里却不由怀疑起他的来意来。
先前不过是觉得好玩,只当打发无聊,此时她却是后悔起来。万一是个借机讹诈的,岂非自找麻烦?
相士朝她手上看了看,然后才小心翼翼地踏进凉亭。
叶裳容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却是什么都没看到。今日天气晴朗春光明媚,于是她半边身子都沐浴在阳光里。只是除此之外,她衣衫整齐也没沾上枯枝虫蛾,真不知他看的是什么。
“十六年前,令尊大人抱着您到我摊前算卦。当时卦金多给了些我又无钱可找,于是令尊大人说再来管阳时再来算一卦,算是抵偿了那多给的卦金。”
相士才坐下,就把原委说得清楚。他一边说,还一边打量着叶裳容,眼神中逐渐转为好奇。
叶裳容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对方的说法,“那先生现在是要为我算一卦了?”
相士摇摇头,“姑娘并非此世之人……”相士连“小姐”的称呼都换成了“姑娘”,显见不把她当做叶裳容了。
叶裳容心下一凛。
才道是普通商贩,没防头竟然来了这么一句。她来管阳,或者说来这世上四年,竟第一次有人说破她的行藏。一时间心里惶惶然起来,却又有些揭破秘密的轻松。
只是有一点,这不是其他人能听的话。“绿芷,奉茶。”她待绿芷走远了才低声道,“先生……有以教我?”
相士摇头,“我不过粗通一些,混口饭吃。如何能为小姐指点?”
叶裳容不由失望,“先生刚才那么问我是何意思?”
“叶大人的女儿魂魄不全灵智难开,药石罔效之下才求助于卜卦一道。而姑娘一看就是聪颖明白的样子,是以……”
“灵智难开?”
也就是痴呆了?
怪不得到了十四五的年纪,竟然还没有人家。原来竟是这个道理吗?
“姑娘际遇奇特,八字面相都做不得准,请恕我无法为姑娘算卦了。”相士站起来一揖,却是道歉。
“无妨。”叶裳容不禁有些失望。
“姑娘,相信命数吗?”相士本要告辞离开,却突然又多了一句。
叶裳容不解地抬头看他。
“姑娘本非此世之人,机缘、命数、时运也都不在此世。然而如今姑娘却又确确实实地活着,有亲有友,享着富贵,或许还会嫁人生子。”
叶裳容看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所以我怕……姑娘是夺了他人的机缘运数。”
“什么意思?”叶裳容脸色一沉。
“姑娘本一无所有,是以所有的一切都是从这世间的某人那里夺来。”相士说,“未必是同一个人,或许夺了这个的人富贵,夺了那个人的时运。”
“你是说,我能活着就是夺了他人的寿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