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叶裳容眼神阴暗了下来。
她最终能从梦里醒来,只因为梦到了一个人的死亡。那种失去的痛,即使在梦里依旧清晰到刻骨铭心。而现在的她,实在无法接受这样的说法。
夺他人寿数?她下意识地厌恶这种说法。但说得如此直接,又不像是骗人的。
“那先生的意思,我当自尽了?”不自觉的,她的声音里带上了自嘲。
相士摇头。“如今就算是姑娘愿意自尽,夺来的东西也还不回去了。”他说,“姑娘也不必太过忧虑。所谓因果循环,姑娘肇因必将偿果。夺了一样,便需用另一样还上。”
“……是吗?”叶裳容皱眉。
“只是姑娘能偿的毕竟有限,如果偿不完……”相士想了想,然后摇头。
叶裳容皱起眉,凉亭里安静下来。
与此同时。
正院的书房里,刘启文正在与才回来的刘仲仁说话。话说到一半,他眼角似乎瞥见门口有人。本当是小厮丫头,他偶尔一眼过去突然一僵。
那是一个,绝不该出现在刘府里的人。他一身墨色衣衫,原本绝艳的容色里不知为什么带着阴暗的味道,竟是连仲春的阳光也黯淡了下来。那人见刘启文注意到他,举步跨进了书房,堂而皇之得好像这是他的地方一样。
刘仲仁先是皱起眉,一脸不悦的样子。他正待开口呵斥,却因为看清那人的面孔而一怔,随后脸色突然苍白,身体不停地颤抖起来。一向为人坚毅的他,竟像是随时会倒下去一样。
“这里,倒是跟以前大不一样了呢。”那人旁若无人,环视四周后轻道。
“将离。”刘启文皱起眉,却只能念出对方的名字。
明明不可能出现在刘府的人却出现了,他甚至没有经过通报,没有任何人发现,轻松得彷佛在他自己的院子里闲逛一样。
但是刘启文并不打算问他怎么进来的,就如同他没打算问,他是如何知道叶裳容哪一天去踏青郊游的一样。
“启贤并不喜欢这里。”而将离却似乎完全没有感应到屋子里另外两个人的情绪,只是突然轻飘飘地那么来了一句。
刘启文没有说话。
“启贤努力却不聪明,每每背不出功课就会被先生责罚。”将离又说了一句。
只是他的声音里,虽然没有痛恨之类的情绪,甚至也没有怀念的温暖,平直得好像在说别人的事一样。
“你想做什么?”相比之下,刘启文的声音倒是添上了一丝不稳。
“知道吗?”将离突然转向刘启文,“你小时候,是我抱你最多。”
将离又平平淡淡地加了一句,于是刘启文彻底不明白他到底想干什么了。
“其实启贤是个很容易明白的人,他的喜欢一向很好明白。”将离转过身,正对着刘启文,“所以,他不喜欢你。”
刘启文抿了下唇。
他知道。
他怎么会不知道?
看云倚墨就知道了,如果刘启贤真心想要待人好,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但是他对他却从来只是尽责。他的亲哥哥其实从来没有把他看成是弟弟,刘启贤对他更像是一件非做不可的事。
“不要说了!”刘仲仁踏前一步,企图制止将离。只是他的话无疑是坐实了将离的说辞,刘启文不由得轻声一叹。
“刘仲仁。”将离将眼眸转向他,突然似笑非笑地,“你有脸站在我面前?”
刘仲仁一瑟。
他抬头看向将离,竟是张了张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至于苏雪晴,”将离说,声音里终于忍不住漏出一丝愤恨,“她在嫁进刘家之前,爹和娘恩爱的传闻已经是全管阳尽知的了。你说她凭什么嫉妒?”
刘启文终于皱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刘启文,你不是我的弟弟。”将离看着他。
“所以?”刘启文几乎拉出一抹相同的冷笑,同样看着他。
他不当他是弟弟,他就会当他是哥哥了吗?
“我的家,在十几年前就已经没了。”将离的眸子迷蒙了一瞬,随即恢复清明,“刘府的一切我本没放在眼里,但是现在不同了。”
房间里另外两个人同时看向他。
“我要她,就一定要有个配得上她的身份。何况还有你这个分她心的人。”将离的眼眸终于彻底阴冷了下来,“为此,我不惜一切代价。”
他是来宣战的。
刘启文自然不会有怯色。他直视着将离,语调平稳。
“彼此彼此。”
偶遇
临江仙。
这家酒楼建在通济渠边,地方既好菜做得也不错,于是每到踏青赏春时节,这边几乎天天满座。
县令吴篆一身常服踏进临江仙的门口。他才站定,小二几乎立刻笑容满面地迎上来,“大人您可来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无视了门口众多候座的客人,将他往雅间的方向引。
吴篆点了点头。他脸上没什么,眼神却相当满意,于是连带的连声音都亲切了不少,“生意不错。”
小二依旧笑容满面,“托福托福。如今这个时节游湖的客人坐船到水上转一圈,差不多就该肚子饿了,小店也是占着地利的便宜。倒是今天人实在是多,委屈大人多走两步。”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向二楼最里面的雅间走去。
正走着,吴篆突然听见一道甚为耳熟的声音,不由脚下一顿。雅间当门被屏风挡住,不过声音倒是能听个八分。
“……承业,没想到竟然会……”
小二见他朝里面望,就道:“大人可是认识这位先生?”
“听声音真像是一位故旧。”随后,他就看着小二。
他总不好贸贸然进去,万一不是实在失礼。
小二想了想道:“这位应该不是管阳人。他看上去应该有六十岁,身量与大人差不多。也不知道是不是大人想的那位?”
“听着倒更像了。”吴篆犹豫了下,终于还是在门上敲了两下,“下官吴篆,请问里面是章大人吗?”
雅间里面的谈话声一顿,然后扬起一个十分欣喜的声音,“正是正是,吴大人请进来说话。”
吴篆见对方答应,自然举步入内。他转过屏风,首先向里面那个老者见礼道:“章大人,吴篆久疏问候。”
老者笑着回礼,两人一通寒暄问候。
与章大人相对而坐的那个年轻人,他一早站了起来却一直沉默着,直到两人说完话才向吴篆躬身行礼,“见过吴大人。”
吴篆这才得闲看向他,只是看清的时候,满脸的微笑不由一僵。
这个,不是管阳赫赫有名的艳伎吗?
虽然一向不屑于青楼楚馆这些地方,但这个人的名字吴篆还是知道的。
将离。
他怎么……
吴篆小心翼翼地不让任何一丝疑惑表露出来。这位章大人并不是好色之人,雅间里也全然没一点招伎狎玩的样子。
章大人似乎全然没看出来吴篆的疑惑,“这是刘承业,当年在他家做西席,教了他有五年了。”
……“刘”?
吴篆看向将离的眼神,不由更为奇怪。
“说起来你们两位竟然互相不认识吗?”章大人似乎有点奇怪地看了看两个人,“承业,我听说你弟弟是县丞吧?”
弟弟,是县丞?
吴篆模模糊糊地想起一些传闻,据说刘启贤的确有个哥哥,从小走失了的。
他眼睛眯了一下。
这其中……
将离
叶裳容站在门槛外,皱起了眉。
离她不远处,将离斜倚在软榻上。他春衫轻薄领口松散,触手可及的高几上堆着小山样的茶点。而他那闲适的样子,甚至完全看不出来曾经受过伤。
将离眼波流转间,看见站在门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