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来对顾璇玑也好,对丈夫也好,绝无敌意,但现在什么都变了。她封锁宫门,命人去请身怀六甲,随时有可能生产的顾夫人过来。
顾璇玑当然什么都不知道,她对皇后一向守礼,但也没有更多,二人从来都是点头之交。然而皇后的懿旨无人可以违背,她还是跟着来了。
宫苑里没有什么人,前一夜刚下了雪,厚实且寒冷。顾璇玑问过前来传旨的宫人皇后为何召见自己,但那宫人显然也不知道太多,她没有犹豫太久就起身吩咐准备辇轿,往长秋宫而来。她虽然怀着孩子,十分疲惫辛苦,但近来除了看不到自己的脚尖之外没有太大的烦恼,不过是等着生产罢了,每日都很清闲。顾寰走时又把几个妹妹送进宫来,和她作伴,有妹妹们照顾陪伴,倒也不算烦闷。
长秋宫前同样寂静。顾璇玑撩起帘子望了一眼外面,隐约觉得风向和天色都不大对劲,于是多看了一眼。带甲侍卫面无表情的森然站立着,仿佛钢铁铸就。她伸手自袖中拿出一枚金簪,长长叹了一口气。
皇后端坐在椒房殿之中,身边环绕着宫人,殿内温暖如春。顾璇玑被人扶进来与她见礼,挺着大肚子也拜不下去,只勉强弯腰:“皇后。”
她几乎是有一张看不出年龄的脸,虽然并没有隐藏经历了多少岁月,但偏偏仍然留有与众不同的光辉,从未有人看着她的时候能意识到她也将近三十岁了。皇后默默看着这个与自己的女儿同龄的女子,心头蓦然袭来一阵荒谬感。她几乎要缩手,但仍旧忍住了一切浮于表面的下意识反应,对顾璇玑点了点头:“好了,你也不要勉强,就坐吧。喝点蜜水?”
顾璇玑回以微笑。
虽然同住宫中,且关系微妙,但其实二人并不经常见面。皇后不爱与嫔妃多说话,顾璇玑也不愿意出门,彼此之间见了面更不会言语交锋,都相当克制,绝不互相为难,以至于现在居然有些无话可说的尴尬。皇后心知自己要留她直到药效发作,于是看着自己裙裾上的绣花,淡淡开启了话题:“天越来越冷了,你这孩子还没有发动的迹象,我想你也等得太累,老拘在室内不能活动未免无聊,恰逢新雪下来了,今日放晴,就找你来说说话。”
无论是巫烛还是顾璇玑,都不是会说太多客气话的人,于是顾璇玑也就简明扼要的谢过皇后的好意,接过宫人给自己倒好的温热蜜水,握在手心里抿了一口:“您有心了,这几天确实无聊。”
她这个脾气不是秘密,皇后也早就知道,远在顾璇玑没有进宫的时候,她和皇后也时常有联系,可惜后来二人共侍一夫,原本该有的情分也就不能续上了,如今彼此相争虽然都在暗处未曾明言,但言笑晏晏本来就是绝无可能的事。皇后对她的冷淡和寡言少语并不意外。轻轻拂一拂自己的裙裾,在冷冷清清之中道:“我知道你的性子,并非耐不住镇日无聊,不过能做个伴打发打发时间也是好事。”
转而对宫人道:“去把帘栊卷上一半,窗户开半扇,我与顾夫人赏雪。”
椒房殿很大,只开半扇窗户并没有什么不妥,顾璇玑也就没有说话,捻起一块点心,和皇后一起看着侍女卷起帘栊,露出窗外假山上的积雪。香炉里的香都灭了,皇后一向只是熏熏屋子,并不爱浓重的气味,即使是敏感至极的孕妇,顾璇玑也没看出太大的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