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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是公然交际。'他都舍得请她吃好料的,她哪舍得拒绝。'他要我这个大嫂多帮他盯着你,省得你弃他于不顾。'
注意喔,是'大嫂'。呵呵呵!
看她乐成那样,安阳心里颇不是滋味。'跟以撒在一起有这幺高兴吗?'
'什、什……'哇啾!
他慨然吐息,拧眉深瞅这只戴着泳镜帮他切洋葱的鼻涕娃。
'你还是去楼下练你的琴,厨房的事交给我就可以。'
'我只是打喷嚏而已,不用担心我啦。'
'我是担心食物的卫生。'
你──乐乐顿时有股脑门被拿去撞大钟的震撼,中断了乱刀斩杀洋葱的势子。
'我不想坐着等人伺候。'她拿刀对着菜板郑重道。'所以,我、要、帮、忙。'
安阳也不跟她争,改个方式支开她远离菜刀。'那能否麻烦你来帮我洗米,我这里有点忙不过来。'
'好啊。'她好开心,脱掉泳镜快快跑向流理台帮忙。'这里交给我就行。'
'等一下!'他惊悚地快手挡住她,温婉开导。'你拿洗碗精干嘛?'
'帮你洗米啊。'
'洗米用水就可以了。'
'是吗?'她撅着小嘴客随主便。'以前我们家蔬菜水果都有泡过洗碗精后再吃的习惯。'
难怪吃出她这种异形。'我没这习惯,请多包涵。'
菜刀由安阳接手后,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整颗刺鼻洋葱都被他快刀削成细屑,扫进高汤中煮沸。
哇……乐乐佩服到傻眼。好厉害,速度这幺快,难怪他都不会流眼泪。哪像她,切没两刀就感动得涕泗纵横,不得不逼他找出泳镜借用一下。
'安阳你为什幺这幺会做菜?'
'一个人住久了自然就会。'他在拍打肉片时,同步处理香料的调配,调整炉火上火候,搅拌汤锅。'你的米该倒水了,再洗两次左右,直到洗出来的水没颜色为止。'
'你好厉害喔,什幺都会自己弄。'
'你更厉害,什幺都能叫别人去替你弄。'
'以撒说你有拍卖会的事要跟我说,却一直拖一直拖。到底是什幺──'
'等一下!'他这回可是货真价实的怒吼,但,仍旧为时已晚。
乐乐一古脑倒掉洗米水的同时,也把米给倒掉一半,全塞在排水口的滤网里。
'啊,糟糕糟糕。'倒得太快了。
'不要挖!'他忍无可忍地抢走米锅,以防她把排水口前挖起来的米丢进去。'你去外面等我,或者你去楼下等我,或者你去巷口的漫画出租店等我也行,饭好了我会去叫你。'
他极力捺着性子轻声细语,以免伤到她破坏性十足的一番好意。
'可是我想帮忙……'她真的很诚恳地在悔过了,真的。
'我这里不需要任何帮忙。不是因为你的缘故,而是我自己的料理节奏,不太适应别人的参与。'
'喔。'她失落地退到一边去,看他收拾残局。'那我可不可以在这边跟你聊天?我保证我绝不会动手的!'她赶紧宣誓。
他闭眸长叹,冷静好一阵子才睁眼。'很抱歉,我会分心。而且厨房很危险,不适合聊天。'
她望着古朴的进口地砖半晌,不多辩解,抿着小嘴卸下围裙,便离开他不可侵犯的圣地。
他无暇注意她人跑哪去,只忙著有效率地处理她开出的各样菜色。糟,没有荷兰芹,只好用紫苏代替。米被倒掉半锅,不够两个人吃……改成海鲜意大利面好了,他记得还有一包鱼贝类专用的细条意大利面。牛油、橄榄油、胡椒、白酒。这半锅不多不少的米干脆用来煎锅巴,加上日式酱料、海苔屑,给她当点心。或者用来做米布丁……
蓦地,他在井井有条的忙碌中停下一切动静,寂然杵在原地。
感觉不对劲。
但是,并没有什幺不对,一切按部就班,全照他的安排进行。那是哪里出了问题?
炉上高汤呼噜噜地滚着,一切材料全切好搁着,餐具他也选好配好备妥了。什幺地方不对劲?
他并没有内疚。他先前对乐乐的响应很妥当,不会伤到她的自尊或感情。虽然小有混乱,但局面也都迅速地掌控回来,回复到他的有效管理之下。那此刻奇怪的感觉是什幺?
眺望厨房外的露天屋顶花园,不见她踪影,也许跑到楼下睡觉去了。但他下楼找人时,家里一片寂静。恐怕她是窝到巷口的漫画出租店去也。
他淡然吐息,折返楼顶的厨房。
一道道美食的芬芳,随午后晴朗的凉风逸出。他撑手在流理台前,颓然垂首。
这并不是他要的状况,但他似乎总会落入类似的僵局里。不知道问题在哪里,也不了解该怎幺处置。
他如果够诚实,就该承认自己很不想由乐乐口中听到以撒的事。与其说是嫉妒,不如说是自卑。与其说是担心,不如说是内疚。
他与以撒有着微妙的男人默契,不会像女人那般事事点破,赤裸表明。以撒不曾对乐乐被他抢先娶走一事发表过任何意见,但他很清楚,这并不代表以撒就没意见。
可是他倦了,疲惫得不想再当任何人的依靠,他也想放下一切地去依靠某个人。
乐乐虽然娇小无比,内在却有强大的灵魂,有他失去的活力,有他遗忘的率真。他也没有想到自己竟会不顾一切地想要掌握住她,不知道自己会有这幺直觉的渴望,难以用理性解释。
他更烦透了心理医师花稍的牵强附会,拿他的过去局限他的未来。
他几乎是把乐乐'骗'到手的,利用她的生嫩、她的容易看透、她的容易揣测,
把他们俩紧紧绊在一起。他虽然策略成功,却永远不安。
某种担心会被她看到丑陋本性的恐慌,让他愈是与她亲近,就同时吊诡地愈是与他疏离。
你和她还在过新婚分居生活?
你无法保证被你冷落的小人儿不会又跑回老家去住。
我的学生音乐发表会,你能来吗?
我想跟你一起看电影。
安阳、安阳!
想到她开开心心的呼唤,很少跟他斤斤计较的神经大条,强硬的个性却给他最乖巧的顺从,他的心揪成一团。
他撑臂在流理台边,绝望地垂着痛苦的容颜。
他已经很努力地去改变自己、很努力地经营这个小小的新家庭,但是没有办法,事情就是会绕回最糟的那一步。到底问题出在哪里?他要怎幺样才能安安心心地和她一辈子经营他们的小家庭?
别说未来,他连他和乐乐的现在都掌握不住……
'喂!你弄好了没啊?!'
一句娇愤抱怨,将他的深幽沉溺惊破,愕然抬望。
'我等得饿到半死,你却在厨房闲闲打瞌睡?'气得乐乐小脸肥嘟嘟。'如果你这幺累,我们吃泡面就好了嘛!'
既然累,又坚持要忙,结果害惨了她的胃。
他一直瞠着楞眼直瞪她,像是不太相信她的存在。
'呃……'完了完了,她应该先在路上把棒冰吃完再回来。现在吃到一半的赃物正拿在手上,可又把他给惹毛。'这、这个……是我特地去买来待会饭后吃的点心喔。'
她赶快阿谀陪笑,拎起另一手那袋五味杂陈的冰淇淋献宝。
'我有帮你买卡布其诺口味的棒冰,还是你喜欢吃红豆粉粿的?那个番薯冰淇淋是我的,可是如果你真的真的很想吃的话……'她勉强地一咽口水。'可不可以请你自己去买……''
抱歉,她还没贤慧到甘愿牺牲小我。
响应她的,是一个莫名环来的激切拥抱,几乎令她粉身碎骨。小脸被埋在伟岸的胸怀里,紧密得毫无喘息的余地。
这是干嘛?买个棒冰有必要感动成这样吗?
可是给他抱住的感觉太幸福了,他的味道也太迷人太好闻了,没办法,只好任他摆布啰。
他极度焦躁地紧拥怀中柔软的小身体,有如随时都会失去。平顺遂的日子中,他们就已经有许多危险争执。若是连平静的日子也没有了,他还有哪一点能保住她?强硬地将她留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