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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2 / 2)

冷冷喝道:

“哪来的奴才,好大胆子!”

约莫是眉宇之间,昔年的皇家气度仍在,只见他一凛,退开两步,神色惶遽地便欲下跪行礼:

“奴才…”

话才说了两字,他乍然惊觉,一个激灵站起身来,眼中怒芒簇簇跳动,伸手拽住我衣襟,一把将我从炕上拉起,重重摔在地上。

肩背着地,一阵彻骨剧痛,我只觉眼前黑雾缭绕,险些又昏死过去。

“你以为你是谁啊?敢和本公公吆五喝六?活得不耐烦了?”

我这才回过神来,这何来是我故国宫殿?

我现在不过是宋朝皇宫之中,最末等的宫奴罢了。

嘴角不由得泛起丝丝苦笑,我明明一再告戒自己,要忘却昔日显赫的身世与尊荣的地位,却还是难免被往日种种所缚累。

现如今只为了一时口舌的快意,怕又要无端受些苦楚了。

他见我笑,越发怒不可遏。

提起脚来,狠狠踹在我的腹上,我吃痛,蜷缩起身子,冷冷抽气。

“装死呢?”说毕还待再踢。

晓云从一侧冲上来,一把抱住他的腿,求道:

“钱公公,您饶了她吧!她刚来,不懂规矩,还在发烧,怕是烧糊涂了!”

钱公公听了,收了脚,盛气凌人地道:

“公公我告诉你,不管你以前是官家小姐,还是皇亲国戚,哪怕是公主,到了我这里,统统都归本公公管,最好放聪明点!

快起来干活,道上的雪扫不干净,误了皇上的早朝,你们今天都别想吃饭了!”

屋内一众女孩子都惶恐地低头答应,拿了笤帚、簸箕等物件从门口鱼贯而出。我背上疼得狠了,只能伏在那里。

钱公公见了,甩开晓云,又是一脚当胸踹来。

我只觉心肺间一阵裂痛,喉头一甜,满嘴腥腻,呛咳了两声,无法言语。

晓云见了,抢过来,用她的身体将我护住,向钱公公哀求道:

“公公!您行行好!她伤得那么重,干不了活了,让她歇一天吧!”

钱公公怒道:

“你是不是也活得不耐烦了?歇一天?今天你也歇一天,明天她也歇一天,这活还要不要干了?再给你们一盏茶的工夫,要是还是看不见你俩去扫雪,今儿,明儿的饭你们都别吃了!”

说毕,恨恨然转身而去。晓云见他走了,将我扶起来问:

“你怎么样?哪里疼?”

我周身上下,无处不叫嚣着尖利的疼痛,但见她泪眼朦胧,不觉心生愧疚,只能勉强一笑道:

“没什么…”

她一边胡乱揩了揩眼泪,一边对我道:

“你伤得那么重,钱公公的两脚踢得又狠,怎么能不痛?”

我涩然一笑:

“麻烦你扶我出去吧!不能为了我一个人,带累你们都没饭吃。”

“可是你…”

我连说话都已气力不支,只能冲她摇了摇头。

她自也知道,我若不出去,钱公公必然不会饶过我,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寻了外袍给我披上。

我完全凭借着她的扶持,才勉强站起身来,极其费力地挪了出去。

这短短几十步路,却榨干了我所剩无几的气力。

待走到众人扫雪的甬道时,早已脚步虚晃,汗透重衣。

玲玲见了我们,拿了两把笤帚,往我们手中一塞,催促道:

“快扫,快扫,莫要累了大家都没饭吃!”

晓云接过笤帚,瞄了我一眼,小声道:

“你自个小心!”说完匆匆埋头扫起雪来。我拄了笤帚,勉强站定了摇摇欲坠的身体。

极目四顾…

雪还在下,虽则不大,但疏疏落落地,却将这天地蒙昧成一片雾白。

江南少雪,故而我极爱雪,每每下雪,我总是令宫人们不得扫去这一地纯白。

这天地间最纯净的颜色,总是让我体悟到一种凄绝苍凉的美丽。

而如今,这凄绝苍凉依旧,但美丽不在。

一阵萧瑟北风,夹杂着漫天飞舞的雪霰,拂在身上,只令我这伤病交加的身子彻骨地冰凉。

意识越来越昏沉,忽听身后一阵暴喝:

“偷什么懒?”

只觉一阵大力向我推来,我本就立足不稳,踉跄了两步,扑倒在雪地之上。

肩背之上一脚大力踹来,心肺间锥心噬骨般地一疼,一口鲜血不能抑制地喷溅而开。

在这素白雪地之上,一如一幅丹砂狂草。

我咽着血,全身冷汗淋漓,呼吸也变得艰涩异常,我想大约是大限将至了。

只是我不曾料到,入宫不过短短一日,尚且一事无成,我就要将性命葬送于此。或许…

死了也罢…

死了便不在是孤单一人…

死了就能在父皇、母后的怀中,永远安憩了…

心头异样地平静,钱公公似乎还在咒骂,晓云则在哭着为我求情,这一切一切却都如镜中花,水中月般,迷离而不真切。

身下的素雪似乎也非那么阴冷了,轻轻柔柔便如纷绕云雾一般,将我包围。

神思愈见恍惚…

不知何时,一双金线龙纹靴突兀地出现在我眼前。

“赵光义…”

我竭尽全力地支起身体,缓缓抬头。

我终不愿死得不明不白,至少在临死之前,让我认认,这杀我父、灭我国的赵光义,究竟是个什么模样!我的眸对上的是他刹时间惊惶失神的双眼,那目中似乎掩藏着许许多多不为人知的隐痛。

我不及细辨。

四周便如有细细密密的雾气,向我聚拢而来,我淡淡一笑,沉入了那片雾白。

第十二章 鬼门关(下)

疏疏落落的雪花,不知何时变成了故宫梅林之中,飘忽坠落的白梅。

轻柔的触感,恬远的香气,拂了一身还满。

我既惊又喜,循着那熟惯的小径向前而去。

果见青石案前,父皇正端坐抚琴。

不远处,母后一袭妃色衣裙,在落梅间婆娑而舞。

深红浅朱,浓光淡影,迷离梦幻。

我疾步奔近,父皇对我淡淡一笑,身形却如同清晨阳光下的雾气般,消散而开。

我惊骇,转身去拽母后的衣裾,好似抓住了些什么,低头一瞧,满手竟是淋漓鲜血。

心头不由剧震,神志刹时清明。启眸而视,只见罗帐绣纬,暖炕锦衾,空气中紫檀香烟潆洄低迷。

我侧眸,榻边的晓云目露欣喜之色:

“醒了…醒了…姑娘你终于醒了…你已经昏睡了四天了,太医说你再不醒就…”

话说了一半,生生停住了。

我自也明白她的意思,原来我已在鬼门关口,匆匆一个来回。

“这是哪儿?”我四顾了周围问。

“西宫柳苑。”

我茫然…

“我怎么会在这?”

“皇上派人送你来的,还让我过来伺候姑娘你…”

“皇上?”

“是啊!皇上还派了太医来…”

晓云的话还没说完,就听门外有内侍报:

“皇上驾到!”

晓云及屋内另两个侍女,都匆匆退到门口,跪拜行礼。

我亦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

身形甫动,就觉一双有力的大手按在我的肩胛之上。

“别动…不要又弄裂了伤口!”赵光义的语声,奇异地温柔。

说着他便在床沿之上,坐了下来。

卧榻之侧,忽地出现一陌生男子,我心间慌乱异常,窘红了脸,小声道:

“奴婢失礼…”

他到是坦然自在。

“朕赦你无罪!”说完转头问晓云道:“药上了吗?”

“还没!”

“把药拿来。”

晓云领命,在柜中取出一白玉匣,躬身送上。

赵光义接过匣子,一挥手禀退所有的下人。

一时之间,偌大的屋中,就剩下我与他两人。

我心中不由得惶惑不安。

他侧过身,伸手揭开我身上的衾被,我惊惧,向内一挣,恓惶道:

“皇上…”

他按住我,柔声说:

“这红花丹参膏,可去淤生肌。你背伤甚重,需日日外敷,不然会落下病症的。来!别动!朕替你敷上。”

“如此贱役,怎能劳皇上亲自动手?交给下人们就好!”我极力向内闪避。

“怎么?你还敢违抗朕?”他皱眉。

“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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