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向净想到小幸微笑着送他去上朝的脸,摇着头笑笑。
大臣们差不多都到齐了,列好队站着。
柳向净的年纪小,在一众大臣里,细瘦的身躯显得有些单薄。
到时间了,太监尖细的嗓子叫了一声,赵显廷便踱着步子做上了龙椅。
大臣们上奏着些不大不小的事,即便是这样的事,也要争论一番。柳向净的官职不高,他也没有闲情逸致与这些人争论些什么仁义,什么礼数,什么江山社稷的问题,他只是静静地立在一旁,静静地听。
他知道赵显廷的恩宠是一时的心血来潮,但是他不知道这种心血来潮会持续多久。
两个老臣在那里争得面红耳赤,相邻的小国也复国要向赵国求娶一名公主,一方说这蛮荒小国不配公主下嫁,一方说这样方能体现我赵国宽容博爱之态。
☆、女子梨妃
“柳爱卿觉得如何啊?”慵懒却不失威严的声音一响起,大殿之内便立刻安静得可闻针落。
赵显廷给柳向净赐了个姓,姓柳,从此以后,他叫柳净,真是好巧。
柳向净望着赵显廷,赵显廷也望着他。
目光交织,擦出无声的火花,然后淹没沉寂。
柳向净从队列中站出,躬身行礼:“皇上,如若公主是否出家都没有什么实质影响,那这就是皇上的家事了,臣等不便置喙。”
抬头望着他,柳向净浅灰睫毛下的瞳孔同样是浅灰色的。
赵显廷靠在龙椅上,勾起唇角,笑得漫不经心:“好,那就遣长安公主出嫁。”
满朝静默。长安公主,欧阳皇后所生的嫡长公主。
柳向净退回队列中,依旧静静地立着,静静地听。
退朝后,一小太监唤住了柳向净。
“公公有事?”
“大人,皇上让奴才领您去元轩殿。”小太监眉眼长得很清秀,只是嘴上长了一颗痣。
柳向净眨了下眼,睫毛轻轻地刷过下眼睑,他有礼地笑:“那公公带路吧。”
元轩殿内,娇艳动人的女子泪眼婆娑,她紧紧抱着赵显廷,五指拽着他明黄色的衣袍,哽咽着:“不要,你说过会让我一直在你身边的,你说过的……”
“你不是在我身边吗?千雪殿可是离元轩殿最近的宫殿。”
“你骗我……那是冷宫,你要我去冷宫……你怎么……”女子声音颤抖,抬着秀丽却红肿的眼看着赵显廷无情无心的表情:“我变丑了吗……我已经再也没办法引起你的欲~望了吗……”
赵显廷冷冷地望着女子,毫无怜惜地把她推开,那女子便像失去所有力气与生命一般,跌坐在地上。
地上铺了羊绒地毯,呈现一朵贵气艳丽的牡丹图案。
女子绯色的衣裙四散开来,好似一朵血色的莲花。
连话都不愿多说,赵显廷对着女子的方向挥了下衣袍,四周的太监便过去拽着那女子,拖她离开。
女子无力地被人拖着,眼泪一滴一滴落了一路,碎成琉璃。
还记得那年香气甜腻,烟雾朦胧的青楼楚馆里,我在百花台上,穿过四周的喧嚣,穿过遮掩的流苏,穿过那嗤笑红尘的厌世,看见你对我举杯,勾起一抹不羁肆意的笑,我便这般愚不可及地沦陷。
好蠢……好蠢……
柳向净站在殿门外,看见那位恩宠隆极一时的梨妃仰头对着天空痴痴一笑,眼泪却模糊了眼睛,再也看不见其他。
柳向净走入殿中,看见赵显廷靠在斜斜的铺了柔软兽皮的木榻上,举着高足牡丹花纹的酒杯,漫不经心地饮。
柳向净向他躬身请安,赵显廷挥挥手,算是免礼。
赵显廷没有立刻说话,柳向净便站在那里,也不能先说。
他看着慵懒靠在榻上的人,看着他的眉眼相貌,真是漂亮俊美。
赵显廷对着四周的奴才扬了下下巴,那些奴才便纷纷退下,这个殿中,只余他与柳向净二人。
“柳净,这名字还喜欢吗?”他的声音懒懒的却又充满威慑。
柳向净很恭顺:“皇上赐姓,自是好的。”
“我以为你会很喜欢。”
“啪——”那高足牡丹花纹的酒杯忽然摔在地上,让柳向净心下猛然一惊。
“柳姓,不就是你原来的姓氏。”赵显廷单手支着下巴看他,挑着眉露出戏谑的表情:“我以为叫以前的姓,你会很高兴。”
柳向净的中指往手心缩了一下,看着他,声音仍算平静:“微臣不知道皇上的意思。”
“柳向净——”
柳向净的瞳孔收缩,眼中透着慌张与恐惧。
赵显廷起身把柳向净抱在怀里,拍拍他的背,柔声道:“不要怕,我不会说出去的。”
柳向净抬头,愣愣的望着他。
赵显廷的手指轻轻柔柔的抚摸着柳向净的脸颊,却让他心里紧紧地颤。
“好歹你母亲与我母妃是表姐妹,你看你的五官,长得有多像你母亲,就有多像我母妃。”
“皇上,是怎么知道的?”
赵显廷斜睥他一眼,挑眉:“你不知道吗?不整体来看,而是单看你的五官,你真的很像你那位第一美人的母亲。”
第一美人吗?他从来不觉得,他有母亲那般美。
“那皇上是想如何?”柳向净浅灰的的眼染上了一层雾气,他看着赵显廷,那神情好像要望进人的心底。
“没什么!”
赵显廷将头凑到柳向净纤细白皙的颈脖边,湿湿黏黏地一舔。
“我只想让你更听话罢了。”
柳向净的身体忍不住颤了颤,连带着声音也颤颤的:“我会……听话的……”
万里无云,整个皇城都显得很空寂。
柳向净倒在自己府里的床上,缓缓地呼吸,想将满心的郁结都呼出去。
小幸看着柳向净面露疲色,贴心乖巧地问:“大人,要不要泡泡脚。”
柳向净轻轻地应了一声,小幸便出去准备了。
赵显廷到底想要做什么?他不知道。
他是他手中的布偶,所有的动作都要遵循他的牵引,不能擅自行动。
柳向净将眼睛紧紧地闭上。
也许有一天,他会将他这个布偶,完全拆散来——
小幸端来的水里放了些中药,升起的白色烟雾中混杂着淡淡的药香。他把水捧起,散在柳向净细细白白的小腿上,面上竟开始泛红。
水面没过脚踝,柳向净的双腿微微动了动。
“小幸,我放你走,让你好好地做门生意,娶妻生子,好吗?”
小幸的动作蓦地僵滞了。
他急急地问:“是小幸伺候得不好吗?小幸可以改的。”
“不,你伺候得很好。”柳向净叹气。
小幸的神情变得沮丧:“那大人不喜欢小幸,是吗?”
柳向净拍拍他的肩膀:“你真的很好。可是我不好,你跟着我,会后悔的。”
“不会——”柳向净想不到小幸竟然突然抱住了他的腿,溅起水花,湿了小幸他一身。小幸喊着:“我不会后悔,大人是好人,我要跟着大人。——不要赶我走,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小幸哀求,一滴泪竟落在了柳向净的脚踝。
柳向净含着嘴唇苦笑。
事实上,他好自私,即便他这样问了,心底里他却不希望小幸离开,他希望总有人在他身边,无条件的关心他。
“好,不让你走。”柳向净把抱着他小腿的小幸扶起,看着他蒙了水汽的眼睛:“不会再让你走了。”
小幸吸了两下鼻子,破涕为笑,用力地点着头。
只是以后,柳向净再一次回忆起这时的场景时,他已经后悔得不敢再忆起第二次了。
而后不久的某日,晁皇后为赵显廷诞下了一名小皇子,小皇子满月之时,在宫中宴请群臣。
大臣们坐成两列,赵显廷与晁皇后晁御灵坐在上首,略向下是赵显廷新钠的妃子,珍妃灵升郡主。
柳向净看了看晁皇后,刚生育完,微微有些丰腴,但确是个温婉动人的女子。他亦抬眼看了眼珍妃,只是她看着他的眼神有些怨毒,不敢再多看。
眼前的几名女子穿着浅浅紫红色的衣裙,跳一支蝶舞。
透过舞姬旋转的身影,柳向净对面的男子一直看着他,感觉到那灼人的目光,柳向净举起酒杯,对着那男子,邀他同饮。
那男子也不觉尴尬,很是直接爽快地一杯酒下肚。
柳向净见过对面那个男子,金正卫统领刘元臻,也是当年柳国叛臣刘兼鸿之子。
觥筹交错,酒酣耳热,柳向净的脸微微泛红,头也有些晕眩。
他起身,想离着这歌舞丝竹,酒水菜肴远些,好透透气。
柳向净坐在一个小亭中,亭子的四周种了一圈深紫红色的花,在清白的夜色下,却泛着鲜亮的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