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你还想平安走出青阙城,就别再胡闹了!”苏浅恨恨地警告。
乌纳林向她微微一笑:“纵然是胡闹,若能为你祛忧解烦,也算值得!”缓缓垂下眼帘,语气却渐渐转为冷凝:“我方才在想,你的义父母求死便能够死,其实也是一种幸福!我五岁被送往纥合为质,空有一颗刚硬的心,却又长了这张柔弱的脸,直到铁勒破城之前,换来无数折辱轻狎……”
他剑眉直竖,目光如火,牙齿咬得格格作响:“那十几年间,我想了无数次死,但是我对自己说,你不能死!若是连你也死了,世上就再也没有了乌图鲁王之子,父汗用鲜血立下的誓言,也只能成为市井坊间的传说和笑谈而已!”
苏浅怔怔望着他,终于忍不住好奇:“什么誓言?”
乌纳林转目向她,唇角微翘,露出一丝狞笑:“父汗对薛千峦说:我乌图鲁族,只要留下一个孩子、一名妇女,定叫南楚积尸如山、血流千里,定叫薛姓后人,死无葬身之地!”
遍体生寒,苏浅过了好一阵才说得出话:“可是长庚王虽姓薛,却是你的表弟!”
乌纳林傲然道:“那又如何?只要他姓薛,一样得死!”见她默然不语,又恢复了几分戏谑的神情:“若是你今日将我交出去,说不定来日会救他一命!”
苏浅并未回答,只是凝神沉思,半晌才缓缓道:“明日卯时,我会带上长庚亲王正妃的玉册,以祭拜义父义母之名离开青阙,你藏身车轿中,若能顺利出城,即时换乘快马赶往寒苇渡,若是玉册唬不住守城将官,定要搜查王府坐驾,咱们也只能听天由命!”
眼前人(3)
选择卯时出城,一是因为薛琅琊正在上朝,刁白、炽书随行,府中守卫不会那样森严;其二,时间不早不晚,不论是出府还是出城,应该不会太过引人注目。
为了与身份相符,她选择了驷骑车轿,翔凤宝盖、泥金油壁,四名侍卫随行,贴身侍女却只带了碧琳。
到了北门,果然被持戟的卫戍军拦下,乌纳林侧身躲在帘帷后,缓缓从怀中摸出七宝弯刀,按在胸口,苏浅用眼神示意他不得妄动,转向碧琳微微颔首。
除了脸色略显苍白外,碧琳还算镇静,咬咬牙下了轿,她朗声道:“长庚王妃出城祭奠双亲,男丁一律回避,请官爷放行!”
她按苏浅吩咐,神色略带踞傲,加上容貌明丽,穿着气度又非同一般,看来倒真有几分唬人。
数名卫戍军面显犹豫之色,他们的统领长官是从六品门史,大概三十余岁,颇为老成,态度恭谨地问道:“请问这位姑娘,可有令信谕旨?”
碧琳请出朱盒玉册,奉过额前:“皇赐诰命玉册在此,若这位官爷不信,请查验吧!”
门史见朱盒上嵌着七宝,镂雕着代表长庚亲王的销金麒麟,心中已然信了,略一沉吟,正准备令手下放行,突然身后转出两名铜甲绯衣的羽林卫。
“卫大人,这样值守,未免太过草率!”这两名羽林卫隶属长微宫统领宋治阁麾下,说来不过是七品武士,但一向目中无人,此次又是奉了上谕,镇守在各门排查细作,更是气焰逼人,言辞之间对长官也毫不客气。
长庚亲王碎玉立誓“永不称帝”之后,主动归还了五郡兵权,朝堂上忠直不二,为文帝平定异已,又完美地处理了萧国太子借兵一事,在南楚朝野中威望日隆,早已成了文帝最为信任和依赖的人。
见两个小小羽林卫想同长庚王府作对,老于世故的卫门史已经暗自冷笑,示意自己手下军士退后数步,竟是一副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的态度。
眼前人(4)
一名羽林卫已经毫不客气地开了朱盒,查验过玉册,脸上堆起笑容:“玉册不假,小人们见过长庚王妃!”
碧琳只觉背心满是冷汗,双脚也在微微抖颤,勉强打起精神,声音中带了几分哀求:“官爷,现在可以放行了吧?”
这两人平日欺善怕恶惯了,若是她盛气凌人倒还好,这样认低伏小,反而助长了他们的威风,另一人已笑吟吟地道:“这位姑娘勿怪,咱们有令在身,只要搜过王妃凤驾,你们就可以出城了!”
“什么?”碧琳知道乌纳林就在轿中,又惊又怕,早已将苏浅的嘱咐忘到脑后,骇得快要哭了。
轿中苏浅暗自叹息,看来还是得自己出马!刚刚欠身欲动,突然听见轿外传来冷冰冰的声音:“原来长微宫的宋统领,就是这样治下?”
顿时四周一片沉寂,好像所有人都被惊得呆了,苏浅整颗心直沉下去,如果没有听错,这个声音正是刁白,难道薛琅琊也来了?对她来说,再没有比这更糟糕的消息。
将锦帘掀开一角,果然看见轿侧十步远处,立着数骑,薛琅琊穿着朝服玉带,骑着风泉,像是刚刚下朝,此时,他立在众人围拱中,神色极为冷淡。
卫门史只怔了片刻,便即拜下:“长庚亲王千岁!”
随后一干守军哗啦啦纳头拜下,山呼千岁,薛琅琊转头望向车轿,神容晦涩,难以看出喜怒,半晌才回过头,居高临下盯着两名羽林军,声音十分平静:“刚才是谁查验了王妃的玉册?”
其中一人惴惴不安的伏下身体:“禀王爷,是小人!”
微微颔首:“刁白,哪只手摸过玉册,就把哪只手剁下来!”
对那人的凄声哀告置之不理,薛琅琊径自拔马到车轿前,隔着锦帘低声问道:“养珠,你要去哪里?”
乌纳林整个身体紧贴在车壁上,弯刀已经悄无声息地出了鞘,双目灼灼,蓝得尤如冰晶星芒,苏浅向他深看一眼,将车帘掀起半幅,顺便遮在他身前:“昨天太医丞向大人跟我聊起了义父义母,今早突然起意,想去坟前祭奠!”
挑战似地抬起星眸:“怎么?王爷不许?”
眼前人(5)
薛琅琊定定望着她,又转头瞧着噤若寒蝉的碧琳:“是今早突然起意?还是平日都这样,随身带着诰命玉册?”
顿时哑口无言,瞬间苏浅脑中已转了千百个念头,想找出一个合乎情理的解释,却看见薛琅琊自马上俯身,两人面面相觑、鼻息相闻。
“以后不要带着我们的姻亲信物,让那些人弄污了它!”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养珠想去哪里、想做什么,要谁生、要谁死,来告诉我……但有相求,无所不应!”
胸口震动,苏浅怔怔与他对视,移不开眼睛,看见他缓缓直起身体,策马退了几步,然后转身而去。
在北门值守的两名羽林卫,一人被刁白毫不容情地砍去右手,昏死在当地;另一人吓得肝胆俱裂,只知道伏跪在地上抖衣而颤。至于卫门史与手下卫戍军士,向来与骄横跋扈的羽林卫貌合神离,这次又见识了长庚王的雷霆手段,哪里还敢阻拦王妃的凤驾?
驷骑车轿出了青阙城,直到安葬着文氏夫妇的松园墓丘前,苏浅命侍卫留在阙门外,只让碧琳赶车进了松园,绕道到墓丘侧,松林深处已事先准备了一匹骏马。
乌纳林下轿,手抚左胸向苏浅行了一个胡礼:“大恩不言谢,乌某就此别过!”
经过刚才的惊险,苏浅只觉得心里突然空了一处,双腿发软,脱力地依车辕立着,脸上神色却是淡淡的:“汗王不必多礼!”
乌纳林翻身上马,缥蓝双眸深深望到她眼里:“苏姑娘,你虽不喜欢长庚王,但恕我直言,文将军也并非你的良配!”
苏浅不禁怫然变色:“这话什么意思?”
乌纳林却没有正面回答,语声中带着少有的庄重和肃穆:“那日对大苍神,我可没有说假话!不过对我来说,女人就像带夸上的狼牙、帐前的狐尾旌,有了纵然面上光彩,没有照旧英雄盖世!”
扬手向苏浅怀中丢了一件东西,乌纳林脸上又浮上妖艳妩媚的笑意:“有一天,你若来海西找我,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