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部分(2 / 2)

“我生性懒散,家传医术只学了个皮毛,是大哥对我说,传世医家、杏林魁首的责任,由他一肩承担,他说,希望我活得比他开心!你知道吗?服毒前告诉我这些事的时候,他还是没有想到自己,他所希望的,是我能够汲取教训,谨言慎语、小心从事,不要重蹈他的覆辙!”

向雁风微垂头,缓缓将手搭在苏浅双肩上,静静看她:“我惦念着大哥的冤屈,心怀如海深仇,夜夜无法安眠,直到近日双亲去世,我再无牵挂,决意找那个人复仇!说来要多谢你……”

“幸亏你的引荐,让我不费吹灰之力,便能潜伏在他的身边。你说对了,昨夜我根本不是采药,而是在四处查探地形,那匹马也是我一早就藏在林中的,从树林边缘到江中浮舟共有一百三十七丈,我反复计算过!如果杀得了他,还是希望自己能够全身而退!”

“等一等!”苏浅从呆滞状态中惊醒,急切地道:“你不要伤害他,这其中,一定有别的误会……”

向雁风却毫不理会,自顾自地低声道:“你本不该点透这层窗户纸……”他眸光忽而迷茫,忽而冰冷:“现在我该拿你怎么办?罢了!罢了!就当那一夜,你从不曾为我诵过《金刚经》,我从不曾在你肩上静心安睡……”

“向雁风!”惊愕至极,只叫得出这一声。

向雁风却向她绽开一个诡异至极的微笑:“我看得出来,你深爱那个白衣僧人,大概他就是你,虽向苦而行、却未得解脱的原因……我若对武帝说,你跟这僧人走了,他应该会相信的!”

只觉肩上有大力袭来,苏浅震惊地望着向雁风,背朝后跌入滚滚沧江,被怒波狂涛吞没之前,听见岸上文浚源纵声狂叫“浅浅”,声音是那样凄厉绝望!

汛期的沧江,表面平缓,水下却布满暗流漩涡,苏浅刚落水便呛了一口混浊的江水,本能地闭气,拼尽全力将头钻出水面,深吸一口气便又被暗流卷入水下。

她尽力保持镇定,顺着水势潜凫,却再也找不到机会浮出水面,脚下劲道汹涌的暗流,竟是将她深处拖去,胸口越来越憋闷,终于又呛了一口水,从鼻腔到前额酸辣难忍,用力挣扎了最后一次,绝望地闭上眼睛,松弛四肢。

突然,在身周翻卷动荡的长发一紧,随后整个身体被人死死抱住,肩以下猛然窜出水面,重见天日,苏浅看见文浚源清俊的脸庞,就俯在面前,凤目通红,急切呼唤着她的名字“浅浅!浅浅!”

无力回应,一切隐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第18卷

优昙花(1)

苏浅不知道自己是死了,还是陷入幻梦,她似乎回到了乌川太史府,浚源哥哥环拥着自己,十指交缠,耳鬓厮磨,躺在斗弦阁的低榻上。

他低头看自己,眼中满溢着如海深情,淡红的菱唇微微翘起:“明年花朝节……咱们成亲吧!”

似乎又身在枯水桥头,看见他面色如铁,凤眸中摒射的星芒,像火,又像冰:“今日你若执意踏过枯水桥……咱们从此便只能……相绝南北、各自珍重!”

青竹篱侧隐着一角白色僧袍,他像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冷冷望着自己,发疯似地奔到近前,却只看见一张混沌的面孔,没有鼻子嘴巴,只有一双尤如碎冰的眼睛。

“浚源哥哥!”死死抱住他,惨烈地哭叫他的名字,像是要哭尽这一生的委屈与怨忿。

“你不能死!”是做梦吗?极深极远的穹窿中,传来温柔低沉却不容置辩的声音:“浅浅不能丢下我!我不许!”全身被紧紧锢住,嵌入一个怀抱,并不温暖,冷如冰窟……四肢之上像凝了霜,渐渐浸染入身体,然后一点一点,冻结了内脏。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略略回复,感到有湿润柔软的唇瓣紧贴着自己,度入苦涩的碎叶药汁,不适地扭动身体,想吐出来,却有个小蛇般的东西悄悄溜入口中,紧抵自己的舌根,直到那些苦入心脉的碎叶药汁,全数滑进喉咙。

用尽全力微微睁开眼,看见文浚源的脸就在咫尺间,他的额与颧更加削瘦,下颔满是青黑胡茬,眼底血丝遍布,直勾勾瞧着自己。

“浅浅……”他的声音忽远忽近,像哄孩子一样,柔声哄着她:“你肺中呛入了江水,现在寒热不退,如果不肯吃药,会转成痨症!”

没有气力说话,只有看着他嚼碎草药,一口口度进自己嘴里,眼睑似有千斤重,缓缓合拢……

再次醒来,又是一个初晨,眼前是一个肌肉匀称、清瘦却有力的胸膛,自己的脸庞正贴在一处旧伤痕前,三寸余长,细如松针,透着隐隐暗红。

优昙花(2)

意识到是浚源哥哥,正张开僧袍,将自己紧裹在怀里,不知道这个姿势,已经维持了多久,意识仍然有些恍惚,不由自主伸出食指,轻轻碰触那道玉髓剑的伤口,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掌,无声无息按住她的手腕。

抬头对上那双疲倦却温存的凤眸,文浚源菱唇微翘,哑声道:“你终于醒了?”

苏浅略一挣扎,高烧过后的身体虚弱无力,竟没有能够坐直:“我们……我们在哪儿?”

“在沧江北岸,萧国境内,我要带你回洛都!”轻轻挽住她的纤腰,扶她坐起。

面前苍白纤细的小精灵,只是怔怔望着自己,久久不语,正当文浚源开始担心,她仍在神智不清时,看见苏浅慢慢抬起手臂,尤带低热的小手抚在自己颊上,星眸中水光晶莹。

“你真得授了戒、出了家……”强忍着哽咽,却比嚎啕大哭更令人怜惜。

她的温柔抚触让文浚源失了冷静自制,猛然将她拥入怀里,狂乱地吻下,饥渴的低喃道:“尽形寿,离杀生,我没有做到,离淫邪,做不做得到我也不在乎!”

怀中女子,像雀鸟般无力地挣扎,呼吸极为艰难:“不……不要……谤法!”

文浚源用尽所有力气,才按捺住体内的燎原烈火,她没有复原,承受不了过于激烈的爱抚,可是真相,他却并不想太早说出,喜欢看着她因为自己授戒出家,黯然神伤的样子……

他们在原地多滞留了两三日,直到苏浅身体已经基本恢复,文浚源时常看见她抱膝静坐,她瘦得像个纸片人儿,隔着衣衫都可以看见背后念珠般的一串脊椎,似乎只要有阵轻风,就能将她吹向远空。

她的某种神情,令他觉得极为陌生,眼神闪烁而空洞,像心中有着什么难决之事,每当这时,文浚源总会想起青竹篱边看到的那个吻,薛琅琊是那样纵狂放肆,而浅浅,只是紧紧揪住他的衣襟,颤抖着承受,似乎即将被他融化吞噬。

她的心,或许已经被那个男人占领?

优昙花(3)

可是为什么?在昏迷中,她声调碎断,呼叫的却是自己的名字?她在山隐寺前看见自己,状若颠狂,不顾一切地狂奔而来,眼中的光芒,是那样哀恸欲死!

一点点咬紧牙根,冷冷想道:好吧!就算她爱上了薛琅琊,也没什么要紧!我会让薛琅琊知道,生死轮回无从抗拒,在强大的命运之前,所谓皇天贵胄,不过是残躯微尘而已!

第四日清晨,他携苏浅向北启程,刚走了数步,便觉得她猛然停下,柔荑像小鱼般从自己掌心滑出。

回头望去,她立在原地,白朦朦的晨光映在侧脸,星眸中竟是从未见过的果断坚定:“我要去办件事!”

文浚源一言不发,凤眸幽黑难测,静静打量着她。

“我做错了一件事,如果宝倌因此而死,这一生我都无法安心!”向雁风推她入水的表情,她至今记得,说要为向雁云报仇,决对不是一句虚妄的恫吓!

其实,她何止做错了这一件事?当日,是她偷偷送出乌纳林,害得文帝战败被俘,南楚大军西线溃败;是她将向雁风带到宝倌身边,伏下了这样可怕的祸患!她接二连三害死了薛庚与刁白,如今在他身边,再也没有得力的左膀右臂!

若是他一时不查,死在向雁风手里……这个念头,连想一想,也会全身战栗。

“宝倌……叫得真亲密!”耳边文浚源的声音,突然又变得低沉下去,带着几分疏离和淡漠。

抬头看见他,立在数步开外,连日上山入河,白色僧袍已经看不出原色,下摆褴褛不堪,文浚源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语气却毫无寰转:“枯水桥那日我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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