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就吃那家。」
两人对话的气氛一如平常,陆时忍心里七上八下的吊桶一个接一个平安落地。
看来方恒绿也想当作没这回事。很好很好,这样最好,就让一切回到半个小
小时前,他们之间什麽也没发生。
抬起的手臂硬生生停在半空,收回时徒劳地捏了捏拳头。
他若不讲,我也不提。
虽然下定了决心,陆时忍却无法像平时那样搭上方恒绿肩膀,推着他一起前
进。
* * * * *
产地直送的牡蛎与姜丝豆豉同炒,鲜美的香味格外刺激食欲;陆时忍发现方
恒绿比平常吃得快了些。
「老板娘,再来两碗白饭,谢谢。」
陆时忍举手加点白饭,回过神来,见方恒绿正抬眼看着他的手。
「怎麽了吗?」
「你的手……比我想像的小。」
陆时忍微微一愣,笑道:「还好吧?会吗?」
他个子比方恒绿高,照理说手也应该比较大。听方恒绿这样说,他先是愣了
一愣,接着竟有种不服气的感觉。
「比比看。」於是他做出了幼稚的行为。
两人左掌贴着右掌,方恒绿的指尖还真的比陆时忍的高出一点点。
「看吧。」方恒绿微微一笑。
陆时忍更不服气,坚称手掌下缘没有对到,往上又挪了挪,硬是取得了齐头
式的平等,还不忘用自己的中指把方恒绿的指尖再压低一点。
「你太赖皮了。」方恒绿移动中指闪开他的压迫。
两只手指展开战争,陆时忍在方恒绿指节侧面摸到粗糙的硬皮。
「你中指上有茧耶。」
「写字的茧啊。」
「难怪你字漂亮……好啦!你看,你是手指长而已,我的手掌还是比你大。」
成功把对方的手指扣住後,陆时忍收拾起受创的自尊心,下了个满意的结论。
「哪有这样耍赖的。」
方恒绿收回右手,重新拿起筷子,一边摇头叹气,一边夹了一颗牡蛎丢进嘴
里。
热腾腾的两碗白饭送上来,陆时忍把其中一碗推向对桌,看着方恒绿垂眼专
心扒饭的样子,觉得很可爱。
吃饱饭之後,方恒绿说要赶回公司拿手机,跟陆时忍在快炒店门口道别,便
迳自迈着大步跑了开去。
目送他快步跑走的背影直到转过街角,陆时忍拉拢衣襟,转身往反方向走,
心情好得想哼歌。
「被方恒绿喜欢」让他觉得很高兴。
如果不必想办法拒绝也不必改变相处模式,没有人会讨厌被喜欢,更何况对
象是个可爱的家伙;单纯地接收好意是多麽没有压力的事。
只走了几步,陆时忍忽然觉得不太对。
被喜欢很开心、不必拒绝很轻松、当作没这回事很自在……这些都是他自己
的想法。那方恒绿呢?
陆时忍很清楚方恒绿是多麽认真的人。即使刚才的告白是冲动行事,蕴含在
其中的心意也绝对不是什麽应该被随便打发的东西。
想像着他是怀着什麽心情跑来按响自己家的门铃、怀着什麽心情故作无事地
一起吃饭聊天、又是怀着什麽心情背转过身跑着离开,陆时忍心里一悚,几乎要
冒出冷汗。
他也许会觉得被嫌弃,也许会觉得被敷衍,也许会伤心难过,也许会陷入悔
恨的情绪。
陆时忍抬手打了自己一巴掌,转身朝着方恒绿离开的方向飞奔而去。
(待续)
……
「你的手好小」「会吗」「不然我们来比比看」
是老掉牙的泡妞招术!不过现在年轻人还是会用!
代理性恋盲症(十七)
若说上星期的方恒绿魂不守舍,那麽这星期的他就只能用行尸走肉来形容。
那天跑去告白的确是一时冲动,虽说没什麽後悔的情绪,但他着实非常感谢
陆时忍愿意用浑若无事的态度来对他。
他也不是没嚐过被拒绝的滋味。
唉呀谢谢你,可是你年纪太小了,现在应该专心念书,别想太多唷。
喜欢我?有没有搞错,不想交女朋友也别拿我开这种玩笑,以下犯上啊你。
爱情就是这麽简单,只有黑的跟白的,不正面回应,那就是拒绝。
同样都是拒绝,比起推托和否定,陆时忍那样的反应好得多了。方恒绿有点
神经质地反覆拉扯着双手十指。
在他说出「我喜欢你」时,陆时忍的表情严肃、眼神专注,几乎跟他一样紧
张。方恒绿心想那样就够了,他的心意确实传达给对方了。
在被同性告白之後,陆时忍还能不带偏见、不显尴尬地跟他一起吃饭聊天,
对他来说更是想也没想过的温暖待遇。
不过……这几天下来,方恒绿还是忍不住会想,要是再蕴酿久一点就好了。
那天的告白根本是乱七八糟,他还有很多很多话想跟陆时忍说。
他想告诉他自己很喜欢他的小说,无论於公於私都很幸运能跟他相处合作;
想告诉他第一次见面时就觉得他很帅,觉得他离职搬家断然分手的决心令人敬佩
又折服;还想告诉他说他讲话的声音很好听,笑起来眼睛眯眯的样子很迷人,身
上乾净的味道很好闻,骨节明显的双手很有男子气概。
方恒绿左手贴着右手,想起那天吃饭时幼稚的比手掌游戏,眼角比脸颊红得
更快。
不够啦,不够。光是心意传达给对方根本不够。就算把想说的话都说完了也
不够。
要是能被接受就好了,要是能得到回应就好了。要是那声音那笑容那味道那
双手都专属於自己就好了。
唉。
方恒绿把额头靠向桌面。吴教授的四校稿又画了满满的红线。
「恒绿怎麽了,失恋啊?」
胡宁走近他背後,开了个精准的玩笑;方恒绿噎了一噎,垂死天鹅般吐了口
长气,说「对啊」。
明明是自己起的话头,听见答案的胡宁却震慑得倒退三步,喃喃道:
「我错了,我不该开这种玩笑,听你说失恋感觉像是圣女进酒店一样奇怪……」
「没礼貌。」方恒绿撑起身子横过一眼。
「哈哈。」胡宁肃正态度,回到主题,结果又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陆时
忍回二校稿了没?」
「还……还没。」
「奇怪,这次怎麽那麽慢,都快一个礼拜了。你有听他说过什麽吗?还是最
近他在忙别的事?」
「我不知道,我这几天没跟他联络。」
听见陆时忍三个字,方恒绿心虚气也虚。
上星期他冲动告白,回家想了一夜,愈想愈恼羞,短时间内根本就不敢见陆
时忍;隔天输出完成的二校稿还是叫快递送去的。
「打个电话问问他,催一下,合约我也准备好了。」胡宁下了指示。
「……我打?」
胡宁似笑非笑地在他头上摸了摸。「当然是叫你打,不然我是在自言自语吗?」
工作需要,方恒绿再怎麽别扭也只好拿出手机拨电话了。
「你已经把他的电话存在手机里啦?唷唷还设了快速键……」
「你走开啦!」
结果陆时忍的手机拨不通。不论重拨几次或是隔一阵子再拨,都是相同的语
音讯息:「您所拨的电话未开机,请稍後再拨」。
换用胡宁的手机和公司电话拨过去,结果也是一样。
「怎麽回事?手机掉了还是怎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