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很多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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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精的一刻放大成一段很长很长的时间,陈心脑里闪过许多画面 : 戴志那千百张面孔里有笑有泪有虚伪但少有真感情 ; 很多年前那个花钱买他的援交少女那张扭曲得堪比哭相的俏脸 ; 陶微风一副气定神閒的表样子将许多似真似假的道理灌输给他,以及一年前他再遇陶微风、跟他在车上鬼混的时刻 ; 在那之後又回去戴志那张好似任何时候都狡猾、顽皮的笑脸,这张脸的主人耸耸肩对他说 :「心哥,我高考放榜了,文学B了,终於算是有个交代。多谢你——这张成绩单是你送我的礼物,现在我就把这张成绩单给你,没拖没欠。我们就这样算了。」
陈心立刻张开眼,见到戴志皱起一张脸,胸口起伏得厉害,舒了好大一口气,脸上的五官才慢慢舒展起来,最後睁开眼,抿起嘴,半带无奈地朝陈心疲惫一笑,喘著气说 :「跟你上一次床,还累过我跑一次三千米。那也是……跑三千米,七八分钟就行了,心哥的时间……还未惨到只有七分钟。」
「忘了戴套,对不起。」陈心很少急得不戴保险套就直接进去,人总有糊涂的时候。他伸长手臂扭开床头灯的灯掣,室内顿时漏出大片暖黄。戴志一手抵在臀後,半坐起身,一条长腿横在床上,一条腿向内曲,他看了看下身,摇摇头笑说 :「算啦。心哥之前才说这一年来只跟过我做爱,我难道会惊你有病? 除非你骗我……」
「我哪句真,哪句假,你也分不到吗?」陈心套上长裤及上衣,跳下床,出了房门。过了一会儿才回来,手上拎著一包湿纸巾。他就坐在戴志跟前,叫戴志躺下来、屈曲双腿,先替他擦去股间的体液。
「厕所里有人吗? 我想冲个凉。」戴志打了个呵欠。
「陈秋说林春正在里面洗。」
戴志闻言,立时爆笑 :「现在几点钟了? 还冲凉? 我明明记得书kai子吃过饭後就去冲过凉。」他翻身想摸索原先放在床头的手机,陈心早一步说 :「十二点半了。」
「哈哈哈,半夜三更起身冲凉,一定是做过什麽。不行,我现在就要出去,一阵等书kai子出来,我就整蛊(注一)他。」戴志兴奋地拾起地下的衣服,正要穿,陈心就贴上他的背,两手抱著他的腰,低说 :「既然如此,就先陪我一下。」
戴志一挑眉说 :「不是不行,但绝对无下场。」他看陈心点头,才放松身体,将全身的重量向後压下去陈心身上。陈心的体格本就不及戴志,一个不慎,就倒向身後的枕头,两人半坐半躺的歪倒在床上,乐得戴志直笑陈心手软脚软、体力不继。陈心一气,就搔戴志的腰,知他怕痒,戴志於是笑得浑身发颤,猛叫饶命。
「心哥,你揽得我很紧,不热吗?」戴志问。
「我有几何能够揽一个人(注二)。」陈心低说 :「在这个城市可以买到珠宝、衣服、皮鞋、书本,但却买不到一个发自内心拥抱。你记得对上一次揽著一个人——除了我之外,是几时?」
「有啊,是一个十分亲近的人——我妹。阿书跟风烟分手,她在我怀里哭了一个小时,我忽然感到她真的长大了 : 她的头发长长的搔得我手臂跟脖子好痕 ; 她两条手臂又细又白,但却勒得我的腰很紧 ; 偶尔她发育了的胸部挤压到我的胸膛,令我有点尴尬。然而,有一件事没变的,是她在我颈间留下的泪水与吐息,一口口又湿又重的气呼在我的颈,令我记起她小时候不开心或跌倒後,也是这样扑入我怀中,不顾一切地大喊,而我这做大佬(注三)的永远不能哭,我的用处是做一块海绵,将阿书的眼泪吸乾。你有没有揽过秋秋? 但看你两兄弟冷口冷面,真想像不来那种相拥的温情画面。不过你跟秋秋相拥的画面……应该好看得不像话。」
「温情? 我跟陈秋之间没这个字眼。我们只是在某些时刻需要对方,一旦度过困难,就分开,试过一个月没跟他说过话。但很久之前,我也试过揽著他,他不一定会在我怀里哭,多半是拚命咬紧嘴唇,急速喘气,强睁著发红的眼睛,如一副死唔眼闭(注四)的死相。我和他、你和阿书,两对人的拥抱均源於窒息的痛苦,这不算数。你有试过平心静气地揽著一个人,内心充盈著一种虚幻的满足吗?」
「连满足都是虚幻的……」戴志傻笑,说 :「也对。满足是一种幻觉,但并不是凭空而来的幻觉。比如人饿了之後吃饭,吃过饭後觉得饱足,这种饱足在一刻内欺骗人,使人误以为自己永远都会处於这种状态,过了一段时间,肚又饿起来,也不知是什麽回事。原始人一定会觉得这事神奇得很。他们不知道什麽热量与营养,只是肚子空了,就去进食,饱了一阵子,肚子又空起来。人一生就是不停拿食物来制造饱足的幻觉,幻觉一消失,就用新的食物去造幻觉。为了得到食物,就去工作 ; 为了节省体力,免於辛劳,人就去学习,愈高学历的人就去做愈轻松的工作,去赚更多钱。很讽刺,原来每个人最终都不过是想填饱肚子而已,却绕了这麽多个大圈,甚至有很多人在中途就忘了最终的目的。
「他们迷失於路途,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麽要向上爬、又为什麽要逼自己去学习。其实人最终不过是想食得饱,最终却为了名利而奋斗 ; 只不过是想有个地方睡觉,後来却跑去供楼买豪宅,为了扑首期而做到面无人色。为什麽他们不想得简单一点呢? 我们应该尝试放手,将所有事情看成无所谓……比如说这一刻我执著於一本写真集,但五十年後这个拍写真的女郎已变成肌肉松弛胸部下垂的老妇,而用来印这本写真集的纸张也变得霉烂,最终只会落入堆填区里 ; 又或者这一刻我执著於要得到某一个人,」
戴志转过头,望入陈心眼里,平静地说 :「在我面前的这个人有一张悦目的脸,有一身细白的皮肤,有一双深邃得让人一看就陷落的眼睛。十年後,他眼角有了细纹 ; 十五年後,他两边嘴角添了两条长长的法令纹 ; 三十年後他的头发有黑白灰三种颜色 ; 一百年後他的骨灰可能已被撒到海面 ; 五百年後没有人可以讲得出这个人的半点生平事迹。而我为什麽要为了这个必定会泯灭的人而争崩头(注五)、甚至用计、使自己心力交瘁?」
「戴志,你知道後天会发生什麽事吗?」
「什麽事? 後天我要回家一趟。」
「那你知道明天晚餐吃什麽吗?」
「鬼知咩(注六),心哥有什麽想吃的吗?」
陈心说 :「我们连明晚吃什麽都未知,你又何必想这麽之後的事?」他话峰一转,笑著捏了戴志的腰一把,说 :「还是你拐个弯说想看我变老、看著我直至到我死那刻。」
戴志甩甩头,只是大方地笑笑,说 :「心哥,你猜书kai子出来没有? 我跟你赌一个早餐,他一会儿看见我的脸,一定会面红。」
陈心按著戴志的手臂,说得有点急 :「再陪我一阵,陪多我一阵。你们总是赶著要走。」
「因为见得多会生厌。」戴志开玩笑说。
「你厌了吗?」
「你不放我走,难道要跟到我入厕所冲凉吗?」戴志大刺刺地说 :「你刚才射进去的东西弄得里面黏滑一片,不很舒服。你再不让我入去洗一洗,我就要反面了啦。」
陈心乾脆拉戴志起身,替他套件上衣,扔他一条短裤,就牵著他的手走出房。一打开房门,恰好跟对面打开浴室门的林春打了个照面。林春紧了紧挂在颈上的毛巾,表情呆板,耳廓却一下子红了。他见戴志一脸痞笑,已心中有数,刚想绕过他们回房,戴志就抓著他的手肘,推林春往墙上,简直好似调戏民女的流氓大爷,他低下头说 :「书kai子,这麽夜才来冲凉? 现在冬天,又不会出得一身汗,你一天冲两次凉是干什麽?」
「那、那……车(注七),你够半夜三更先来冲凉。」
陈心横他们一眼,没多言,就先进去浴室,半掩著门,犹听见戴志在逗林春说 :「这怎麽一样,我是去跟人洗鸳鸯浴,是情趣。」
很快就听到一阵要拆楼似的开门声,然後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