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只有尽量去躲
几多天真的理想
几多找到是颓丧
沉默去迎失望
几多心中创伤……〗
唱到一半时,赵红兵提着一瓶刚打开的啤酒主动和李四撞了一下:“四儿……”
用心唱歌的李四没看赵红兵,撞完就一大口把一瓶啤酒干了。
赵红兵也干了,然后又递给李四了一瓶:“四儿……”
简单地一撞,李四还是不看赵红兵,但俩人又干了。先儿哥在一旁,也跟着喝。
赵红兵再递给李四一瓶:“四儿……”
又干了……
碟放完了,音乐没了,房间里最后的光线也没了。黑暗的包房里,就剩下了三个男人撞啤酒瓶的声音和咽下啤酒的咕噜声。
半个小时过去了,三个人说的话,一共只有俩字:“四儿……”还是不断重复的。而且还全是赵红兵递啤酒时说的。房间太暗,赵红兵得给个动静,让李四知道自己的方位,好伸手过来拿啤酒。
“啤酒没了吧?”李四终于嘶哑地说了第一句话。
“没了,我下去再搬一箱。”先儿哥说。
十分钟后,先儿哥把啤酒搬上了楼。借着开门一刹那的光亮,先儿哥看到了他永生难忘的一幕:
赵红兵和李四正在抱着头哭。
这两个中年汉子紧紧地抱在一起,泪水滴在对方的脖子上。
瘦小的李四被赵红兵抱着,像是一个受了欺负的孩子,张着嘴,大口地呼气,眼泪鼻涕一起流下来,但没有发出声音。
先儿哥不知道他俩在哭什么,但看到他俩痛哭不止,也被其情绪感染,禁不住流下泪来,又不好进去打扰,于是掩门退了出来。
【二十一、布施】
赵红兵和李四这两个年近四十饱经沧桑的男人,绝不是为了王宇而哭。
他们为自己而哭:表面上是风光的众人敬仰的大哥,但实际上却是惶惶不可终日,每日提心吊胆。黑道有仇家,白道有司法,都想要他们的命。他们是在悬崖上走钢丝。而且,他们都不只是自己在走。四十岁的男人,妻儿老小却都在陪他们走钢丝。今天宝马香车,明天可能就是阶下囚;今天纸醉金迷,明天可能就是另外一个二虎。
他们都努力了很久,付出了太多,但在四十岁时还要承受这些……
他们还为对方而哭:自己最好的兄弟,也像自己一样承受着相同的折磨。赵红兵能从李四身上看到自己,李四看赵红兵也像是在照镜子。他们都不知道,今天,是否就是两个人的最后一顿酒。
人都需要宣泄,可赵红兵和李四跟谁去宣泄?
去跟自己的家人宣泄?吓到家里人怎么办?
去跟兄弟去宣泄?宣泄以后还有兄弟瞧得起他们吗?
去跟外人宣泄?传出去还不被笑掉大牙?
这两个在外人眼中沉稳至极的男人,这两个兄弟,抱在一起,像是两个七八岁的受了欺负的孩子。
他们真的很无助。
就像是一艘漂泊在大洋中的豪华游轮,虽豪华,但长时间的行驶早已让它千疮百孔。一个巨浪袭来,它就有可能翻掉。然后,万劫不复。
他们能挡住一次大虎这样的巨浪,能勉强抵挡住二虎这座冰山,但还能挡住下一次吗?下一次巨浪袭来是在什么时候?谁知道?或许,就在今天呢?
落泪,再落泪,泪如雨下。
忍耐了两年、五年、十年,甚至更久的泪水,都在这一刻喷涌而出。
痛哭过后是沉寂。
漆黑的小屋中,长时间的沉寂。
气氛极度压抑。
或许,有人睡着了,或许,有人又醒了。
或许是一小时,或许是三小时,或许是五小时。没有一丝光线的小黑屋里,谁都没有时间概念。
据说,好久之后,一片黑暗中的赵红兵打破了沉寂。明显听得出,赵红兵的酒醒了大半了。
“不管咋说,二虎只能咬人,只能把你咬伤,未必敢把你咬死。他不能置你于死地。”赵红兵说话还有点儿颠三倒四。
“我怕他吗?”听李四的说话口气,他又恢复了往日模样。
“对,你不怕他,但是,有些人是要吃人的。吃了你,他们还不吐骨头。”
“嗯?”
“没忘张岳是怎么折的吧?就一个已经退居二线的曾经的司法机关领导,就能用一件和张岳有牵连的命案把张岳连根端掉,对吧?”
“对!”
“张岳要是被社会上的人打死,恐怕不光你我,就是张岳手下的那些兄弟,也能让这人死100个来回了。但是,你我有想过去找那袁老头报仇吗?有人想过去找袁老头报仇吗?”
“……”李四沉默了。
的确,没人想过要去找袁老头报仇,虽然,谁都知道,是袁老头一手把张岳送上了断头台。自古,邪不压正,尽管有些不怎么正直的人坐在了本该正直的位置上,但还是让人感觉那是“正义”的力量,令人望而生畏。
“他们这样的人,吃了你会吐骨头吗?他们会在喝彩声中吃了你,然后让你彻底完蛋。咱们钱多有什么用?抓的就是有钱的。在他们面前,我们永远都是下三烂。”
“对。”
“就那些人,随便拿出一个,甭管官阶高低,只要实权在手,要是下了决心整你,保证你永世不得翻身。”
“……”李四继续沉默。
“二虎不是因为你前段时间和他掐架才来寻仇的,他是谢家兄弟找来的。谢家兄弟的老叔,是咱们检察院批捕科的科长。官的确不是很大,但他有什么样人脉和权力,你应该懂吧。”
“……”
“想整你,人家绰绰有余。”
“红兵,你说怎么办?”
赵红兵之所以能被这些江湖大哥当成大哥,很大的原因就是,在关键时刻他能给人依靠,能给人希望。就像是电视剧《我的团长我的团》中,那个给了大家活着回国希望的假团长,大家都很信赖他。
“花钱。”
“嗯?”
“有多少花多少。和命相比,钱算啥?”
“咋花?”
“布施。”
“布施给谁?”
“先别问我布施给谁。四儿,咱谈谈理想吧。”
“好。”
两个头发都已经花白了的人,忽然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小黑屋里开始谈理想。房间里,有呛人的烟味,浓浓的酒气。
“说吧,小时候你的理想是什么?”赵红兵发问了。
“小时候?当八路军啊,打反动派啊。咱们这代人,又有谁不是啊?”
“嗯,对,我小时候也是。当兵,消灭阶级,消灭压迫,把那红旗插遍全世界,解救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做牛做马的劳苦大众。做什么事儿都跟马恩列斯毛五大伟人保证保证。”
“呵呵……”李四居然难得地笑了。可能,他想起了他那并不阴暗且充满阳光与憧憬的童年。
“那我再问你个问题,你三十岁的理想是什么?”
“赚钱。”李四沉思了一下,给了赵红兵这个答案。
“那让你三十岁时再参军,你还会去吗?”
“……”
“会吗?”赵红兵追问。
“如果到了国家危急存亡的时候,我肯定会。但如果没到那地步,我的理想还是赚钱。”
“那就对了,你小时候的理想并不是你真正的理想,是被强行灌输给你的理想。你三十岁时具备了独立思考的能力,那时的理想,才是你真正的理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