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让徐老太太将我搂在怀里哄走了事。老人常说,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没有
耐心和吃苦的精神,倘若连练字这样的小事都做不好,那将来长大了只能是
个废人。我自挨了训斥以后再也不敢偷懒,老人严厉的目光后那种哀怜的神
情触痛了我小小的自尊心,我发狠心要做到最好。
跟着徐老先生学了将近三年,直至搬迁迫不得已才分开。年幼或年少
时代的某一个人某个时期的某一些话一旦刻在记忆的底片上就不会褪去,它
们对人产生的影响在当时也许只是微弱的,但会绵延下去,随着时光荏苒将
愈益浓重,直至在你蓦然回首时让人愈感到那一份至真至纯的难能可贵。人
的一生的偌大的底片上就是由这些星星点点构成了图像,点滴成河,直至走
向终点时那就是丰厚的回忆了。
渴望生病的女孩
如果我告诉你曾经有人是那么渴望生病,而且是轰轰烈烈地生一场大
病,你是否会相信呢?
这是我从一位朋友那儿听来的故事中的一个片断,也许那是编撰的,
或许太夸张了,可我相信了这个故事,更重要的是为此而感动。
一个女孩生活在一个残破的家庭中,父母早年离异,她跟了父亲。父
亲续弦,她跟着生身的父亲和继母开始了新的生活。继母并不是那种刻薄的
女人,也没有恶待她,只是冷漠--一种彻彻底底的冷漠。用女孩的话来说
就是:我倒真希望她能骂骂我,哪怕凶一点也可以。继母带来的年幼的儿子
自然不仅承受母亲加倍的呵护,女孩的父亲也将爱心和欢声笑语全部地给了
他。她自以为生活在一个平淡的但永远没有快乐的家中。继母几乎从不与她
搭话,父亲在她面前也变得沉默寡语。在家里没有人重视她,没有人与她交
谈,更没有人愿意分担她的欣喜、愁怨以及浓重的少女情怀。偏偏她又是一
个多愁善感的女孩。这样的女孩最受不了别人的轻视,她渴望的是多方的关
注,她无法忍受被人疏忽--尤其是在家中这样一个最应该得到照顾的环境
中。内向而收敛的个性又使她的交友范围日益缩小,莫名的自卑和抑郁纠缠
着她。
一个孤独的女孩就这样在冷漠的环境中挣扎着。这一切仿佛像浓重的
雾将她裹住,任她如何逃遁也无法摆脱。意外的一次生病,却让她渴望了很
久的温暖又回到了身边。父亲为此而感到心疼,于是请了假在家陪伴她;继
母也一改往日的冷漠,特地为她做菜买药;顽皮的弟弟也变得乖巧许多。一
个在冰天雪地里呆久的人骤然被炙热包围,起先感到的是莫名的惶恐--在
还没有来得及想到暖意的时候已被一份突然而震慑住了。颤抖中夹杂着新
鲜、恐惧,然后才是感动,全然是受宠若惊的感觉。女孩在这样的一次病中
体味到了她终日渴求的关注,她成了焦点、中心和主轴。
后来,她学会了这样一种伎俩:渴望生病的同时不断给自己增添生病
的机会。严重的和不严重的,只要不是致命的她都愿意。她的这种伎俩让她
获得了超前的成功。继母面对一个羸弱苍白的女孩,恻隐之心油然而生;父
亲以为是自己的再婚给女儿造成了巨大的伤害,既而开始珍爱她。她在让身
体遭受巨大折磨的同时,体味到了精神上的无比满足。
这是一个女孩的渴求。一个孤独无援的女孩只能采取这种自虐的方式
来实现她的理想--渴望爱与被爱。一个祈求终日与病榻相依的人,在她的
心底却荡漾着一种明澈的情义。
出人意料的是,这个女孩将这一切推向了极致。有一次她本想撞断自
己的腿,可以在床上躺几个月享受几个月的温暖。可这一次她没有掌握好伤
害的尺度,永远地失去了左腿。她将一辈子与轮椅相伴了。
她坐在轮椅上,也许这一生她将被人时刻关注,再也没有冷漠来侵袭
她了。
她是不是在想:只要为了得到爱和温暖,付出生命都在所不惜,一条
腿又算什么呢?
她是不是会安静地坐在轮椅上,脸上还挂着微笑呢?
小方先生
小方先生本姓高,他是教授我们古代汉语的老师。高先生课讲得好,
对学生又和善,更重要的是为人正直,治学严谨。在跟他学习的这一年,无
论是学问上还是人品上都使我们大受教益,那种深刻的程度是很难让人忘怀
的。高先生经常在改过的作业后面盖上一个章--小方,于是大家有时就称
他为小方先生而不是高先生,他也很乐意,觉得这样更亲切一些。
第一次上先生的课就使我们班的全体同学颇为感动。原本定好的下午
二点开始上课,所有的同学都在一点五十八分以后蜂拥而至,好象每个人都
算好时间一样。小方先生早提前半个小时就来了,要抄的板书已经整整齐齐
地列在黑板上。他穿的衣服极普通,可是非常整洁,裤子永远是烫得笔挺的,
无论冬夏,衬衣的第一个扣子永远是扣紧的,他爱穿布鞋,几乎很少看见他
穿皮鞋。系里的老师平时来上课都穿得很随意,象他这样极考究的人是少见
的。
先生的课讲得很好。古代汉语是一门比较枯燥的课,除了那些文选还
有一些故事情节外,文论和常识都是乏味的。先生居然有办法让大家非但不
感到厌倦反而愈来愈爱听。至于讲到文选,他更能引古证今,让大家豁然开
朗。他的课很少有人不来,平常逃课最多的那几个男生也按时来上课。课讲
得好倒不是小方先生给我们留下深刻印象的最主要的原因。我们背地里说小
方先生的客气和“迂”是从未见到过的。他看到每个学生都会作揖作礼,这
使大家都诚惶诚恐,第一次逢到这样的场面是在开学后没多久。一日我从教
学楼出来,恰巧小方先生迎面走来,我刚想迎面向先生问好,没待我反应过
来,先生向我作了个揖。我实在是受宠若惊,一时慌了手脚,竟然就这样站
着,不知如何是好。作揖礼好象是一种很久远的礼仪了。平常遇见老师通常
是问声好,也多半是学生向老师鞠躬行礼的。Hi--,或是简略的一个微笑
致意是最常用的,后来我才知道,并非只有我一人遭此礼遇,班上有好多同
学都受过小方先生的揖礼,大家都感到学生受先生的礼实在有些承受不起。
于是我们纷纷在各自的寝室里研究最标准的揖礼该是怎样的,应该是左手抱
着右手还是右手抱着左手,鞠躬应该成多少度。反复地揣摩商讨以后就暂列
了一个标准。于是都按着这个标准学,大家你向我作揖,我向你作揖。商量
后决定,以后在路上与小方相逢,我们也要以作揖礼相回报。我总以为,揖
礼应是小辈向长辈的礼,或是同辈之间行的礼,小方先生年愈五十,为何会
向我们行这样的礼呢!后来系里有位学兄告诉我们,小方先生无论对什么人
打招呼,作揖礼是他唯一的方式。好在我们从没看见他穿过西装或是夹克,
一年四季都是很中国化的服装。所以他行起揖礼来就让人感到诧异之外还能
承受。其实,班里的人都怕在路上遇到小方先生,倒不是怕做不好揖,只是
怕在大庭广众之下让别的同学看到后会笑话。所以我们的揖礼永远做得那样
不伦不类,你是可以想象穿着牛仔裤和T恤衫行揖礼的滑稽状的。先生那种
自然、漂亮的揖礼我们一直没有学会。
有一次,班上二位男生不知为了何故竟动手打了起来,不仅伤了和气
而且反目为仇,系里好多老师出面调解都没有用。这消息传到了小方先生那
里。先生想要出面劝和。那时已是夏天,外面正下着雷阵雨,先生赶到他们
宿舍的时候,全身淋透了。同学们看后都十分感动。有人问小方先生,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