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是。”
“如果这两人是你说的那两人,而身份又如其所言……那春秋,你就要对那个公子多加留意。本座对梅庄的兴趣远远大过聚丰楼。”
洗春秋答:“自上次楼主提及梅庄,春秋已派眼线去多方探查梅庄。”
“很好,”江白和颜悦色,洗春秋觉得自己心都要化了,“这么多年,果真还是你最顺本座的手。”
洗春秋倒求代替江白的右手而不得。
“至于那个道士就需要凌左在本座面前展现你的价值——杀了他。”江白平静地说。
洗春秋问:“宫主不试着招徕他?”
江白道:“沉檀宫不乏高手,与其费心拉拢,不如直接抹杀。春秋你糊涂了。”
可怜的洗春秋一颗心又沉下去了。江白不仅是武夫,他尤其擅长玩弄人心,就像猫捉弄老鼠,时而把你捧到天上,然后又扔下来……而这又是愿者上钩,若不是洗春秋自己作践自己、让江白在这件事里得到了无穷的愉悦,他又怎么会如此热衷于此?
洗春秋心有戚戚而又不敢言,遂一气之下亲至平昌县去寻那道士和公子哥。
不花多少工夫便摸到那两人的尾巴,又窥知曲墨竟给这两人修函一封、邀他们芳草园一会。若是在曲宅,洗春秋也不敢贸然而动,但芳草园是曲家在平昌县近郊的一处废宅,防备多有疏漏,他便与手下数个潜在园中。
当夜听会客的大厅里争执之声不绝于耳,却又含含糊糊,逮洗春秋潜至屋顶想一探究竟,里面的人却开始大打出手。洗春秋乐得作壁上观,预备待他们斗得两败俱伤再去坐收渔利。
他被江白折腾了十几年,于是便专爱看别人受折腾。等里面四人互相折腾完、曲墨正欲去搜寻梅尧君、初九二人,洗春秋便贱兮兮地现身,一来是防止梅尧君落入他手里,二来纯属膈应人。
果不其然,曲墨看到洗春秋,脸色可谓瞬息万变,道:“好狗不挡道,沉檀宫莫要连狗都不如。”
洗春秋不恼,吃吃笑道:“楼主一个月前还在与狗称兄道弟,可谁知今天就不认账了。”
曲墨道:“魔头,你们不要脸,我聚丰楼还要做人,休得胡搅蛮缠纠缠不休。”曲墨暗暗运气于掌。
洗春秋也拔剑相应,而后看到对方手臂上的伤口尚还滴落鲜血,啧啧道:“楼主武功盖世,这是谁伤了楼主?”
曲墨道:“哈哈哈哈哈,何必惺惺作态!你们沉檀宫的妖人,你会不知道?”
洗春秋不解其意,“何出此言?”
“你装疯卖傻,我不愿与你多费唇舌。要战便战,待本楼主收拾了你这条狗,再去料理那头的事。”
洗春秋也收敛笑容,长剑在手,道:“春秋请教了。”
曲墨方与初九一战,正心劳神疲,又挂心初九与梅尧君的去向,虽实力胜出洗春秋一筹,但一时也被其掣肘。两人缠斗不休之际,那头刚卖完队友的李双寒又操着两把大刀出现,他见洗春秋,正义凛然地大喝一声:“沉檀宫的妖人,敢在此地放肆?”
曲墨正焦头烂额,看他出现,也不知是该怒该喜,只说:“李双寒,你还有脸再见我?”
李双寒作节妇貌,一边与洗春秋相抗,一边道:“纵楼主再不想见到双寒,双寒仍念着楼主涌泉之恩,誓死也要护楼主周全!”其一片赤诚,压根看不出刚把曲墨卖了一遭。
曲墨虽不料他放走梅尧君、初九二人,仍是对他有所忿忿,“就这一个沉檀宫的小喽啰,能奈本楼主何?”
而洗春秋早做好万全的准备,与曲、李二人招架几招,事先安排在芳草园外的几个精锐便如期而至,使原本处于下风的洗春秋得以喘息,战局又陷入僵持。
梅尧君急行一夜,至谢朱城时已是破晓。城门既开,寒冷浓重的雾气里,隐隐约约可见街道两旁亮起的灯火,沿街而设的瓦子、邸店、酒楼等相继开门,街口的点茶摊星星点点,从锅炉里氤氲起温暖而湿润的水汽,筏子在城中水道缓缓而行……喧嚣渐起,又是江南小城安宁平和的一天。
梅尧君弃马,抱着初九挨家挨户地探询医馆所在。南方小城布局多不方正,又多水道桥梁;梅尧君多方打听,然而只听得一串叽里咕噜的南方方言,似是陌生的街名桥名。一无所得,只好继续作乱窜的无头苍蝇。
虽值孟冬,黎明时分依然寒湿难耐,梅尧君遂解下披风把初九包裹住,这才注意到初九昏睡中右手依然紧紧攥着阙一;他尝试把剑从初九手中抽出,然而抓得太死,只得作罢。梅尧君想起昨夜曲墨说此剑是沉檀宫一魔头所有,而此剑如何落入初九手中初九却答得含混。
他未曾问过初九,虽然疑惑,却觉得两人既然是萍水相逢,初九的事与他也无甚干系;哪怕后来有了肌肤之亲,他也不去深想;曲墨之言对他虽有所触动,他仍不愿对初九多生疑窦。
这个人蛮横无礼而又莫名其妙地闯入他的人生,既不知其来历,也不知其去处,梅尧君对他的了解只限于他那句“清微观李真人门下初九”。如同香炉上方腾腾升起的烟雾,作出百般形状,却仍是影影绰绰、捉摸不定、又转瞬即逝……可就是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怪人,在过去的一个月里和自己紧紧绑在一块儿,紧到几乎血肉交融、不可分离。从前他的世界无非是花月诗酒琴书茶,平静得好像一生都该如此麻木、安宁地被挥霍干净;而后开始有刀剑声、有离别意、有血腥气——仿佛是打开一扇门,门后波澜诡谲的世界化作一张天罗地网,从雾色四合的混沌外一寸寸收紧,而他将困入其中、不得自拔。
梅尧君有些困倦,便在一堵墙边坐下,让初九的头靠在自己胸上。周围都是凌人的寒意,偏偏心口处有一处暖烘烘的温度。这份暖意带来一份模糊的安全感,竟让他在墙角睡着了。
等梅尧君醒来时,天已大白,睡眼惺忪地看见眼前正站着一慈眉善目的老者,笑眯眯地摸着胡子,“年轻人真糊涂,竟然在这里睡着了。要不是白天,恐怕得冻死在此处。”
梅尧君此时方觉得后怕,又伸手去探初九鼻息,发现他好歹还活着才放下心来。
老者从身后变出一杯热茶递与梅尧君,梅尧君道过谢接下,老者又指着他身上的初九道:“我看这位公子面色不善,可是有恙?”
梅尧君说:“正是,我这位朋友受了伤,我来此正为寻医。”
“这可巧了,”老者道,“老身虽别无所长,却略懂歧黄之术。”
此般得来全不费功夫,完全不符合两人这一路跌到爆表的人品。梅尧君又惊又喜,原本捧着茶暖手,差点把它翻手倒在初九身上了。
老者示意他看向一旁门上,一幅黑底黄字的匾上书“中和堂”三字,原来久寻不得的医馆竟在咫尺之外。
作者有话要说:
☆、家庭生活
老者名为姬秦,以行医为业四十年,说什么“略懂岐黄”估计是自谦。梅尧君一改平日倨傲之态,在一旁毕恭毕敬地候着,越发觉得这姬秦年老而体泰、容光焕发,目测养生有术,一看就是专业的。
姬秦给初九把完脉,拨开眼睑、捏开嘴巴查看,梅尧君不甚懂;而又见姬秦解开初九上衣,露出胸前淤青发紫的一片,殊为惨淡。他在心里把那曲墨问候了一通,关切道:“姬大夫,我这位朋友可有大碍?”
姬秦道:“伤重,却不险,只是伤到肺,需要好好休养。”
梅尧君点头,道:“多谢姬大夫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