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部分(2 / 2)

姬秦端起茶杯道:“医者救人,本分而已。我待会儿写个方子给你,按其所述煎服。听口音两位公子似乎不是本地人?”

“是,游历至此而已。”

姬秦放下茶杯,“我看两位公子先不要忙着赶路,在此地寻一住所休养生息为好,如此老身也可为这位公子再行诊治。”

梅尧君虽顾忌曲墨的势力,但虑及此处是允和山庄的地盘,稍作停留大约无妨。于是答应下来。

方出中和堂不远,见一邸店,想邸店虽方便,但人来人往、恐生事端。正踌躇间,又见一所宅子,门上贴着张黄纸,原来是要出售的。梅尧君在宅外逡巡时,门却忽然开了,从里面伸出一个瘪瘪的脑袋,一双戒备的绿豆眼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问:“何人?”

梅尧君答曰:“买房。”

于是里面出来一个身材矮小的小老头子,正是瘪脑袋、绿豆眼的主人,又把梅尧君来来回回看了几次,伸出几个指头,道:“这个数,拿得出来就卖。”

梅尧君淡淡地瞥了一眼,说:“本公子有的是钱。”

原来这座宅子一直闲置着,只有几个仆人留在此处打理,主人鲜至此处;而这老头子近日赌钱输了不少,干脆把这处房产贱卖了变出现钱好过年。梅尧君财大气粗买了下来,于两人都是再好不过。主人甚喜,还与梅尧君交流了一番赌桌上的经验,梅尧君也长于此道,相谈甚欢,简直有他乡遇故知之感。主人一喜之下,把原本打算差仆人全数搬走的家具留下几件。

梅尧君开始还觉得他厚道,等进屋一看,桌椅床榻分明许久未曾使用,加之南方潮湿,不少了朽烂了,甚至还生了白蚂蚁。唯一的好处便是暂免除了一番做家具的折腾,于是梅尧君购置了卧具就把初九从姬秦那边搬过去。

初九当日醒过来一回,看到梅尧君手里的房契写的自己的名字,方得知自己一夜之间从身无长物的无产阶级变成了有了不动产的资本家,十分感动,然后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梅尧君拿他没辙,但觉得这人虽然讨厌又穷酸,但活着总比死了好,尤其是当自己窝进被子、双臂环着初九的腰将其作为抱枕、感受着被窝里的暖意的时候,简直幸福得无以复加——他离家一年多,如今不仅住着自己的房子、而且房子里还有人暖被窝,这才是作为一个既高又富还帅的成年男子正常而健康的生活状态嘛。

可惜好景不长,才过了半日,梅尧君便觉察出了婚后生活的诸多不便:宅子虽干净,但除了床是暖的,其余皆是冷锅冷灶,连口茶都没得喝;梅尧君找出了些柴火,本想自力更生,却袖手在灶前,只感无从下手;原来还有个能干老婆,可如今老婆还病着……梅尧君焦躁地来回踱步,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了,赶明天就纳个小妾去。但转念一想,初九生得好看,既能打又能干活,算得上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简直找不出再好的了。想到此处,心里柔和得像是盛了一滩暖融融的糖水。

他坐到床头,亲吻初九的眼睛,将睫毛舔得湿漉漉的;初九的眼睫生理性地微微颤动,如同被捏在指尖的蝴蝶微弱的振翅,在千百里外扬起了一场巨大的风暴。

这般两人相对的生活,便纵是有诸多不适,梅尧君却觉得一辈子如此也未尝不可。今后的每一个夜晚,温柔的月色里,两人可以抵足而眠,互相交换着鼻息……真想把一生都虚掷在这份安宁里。

梅公子不但选做了婚姻的奴隶,而且在蜜月期点亮了不少技能。

衣食住行者,住行略去,剩下衣食。

为难梅公子去做女红实在太不人道,可两人除了随身衣物,其余的都落在平昌县的客栈;但既然为了几件衣服冒险回去着实不划算,而又不能裸奔。所以梅公子干脆就找了家裁缝店做了几件新衣,甚至为初九裁了各种形制的道袍,算是梅公子体贴的极致了。

食的方面梅尧君相当苦手。参考煎茶的方法的做法好歹把初九的药给煎了,轮到一日三餐却又令他束手无策。后来倒勉强做出来一顿饭,初九抄起筷子尝了一口,再次十分感动,然后拒绝,表示要回床上继续躺尸。圣人为腹不为目,在清微观中,师父也教导日常饮食但求饱足而已,不必贪图美味,可若是真把梅尧君做的饭菜给吃了,恐怕得去半条命。

本着“珍爱生命,远离黑暗料理”的想法,初九委婉地劝道:“梅公子,贫道看这饭菜似乎……吃不得。”

梅尧君自尊心大损,把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搁,道:“初九道长有何高见?”

初九如今是资本家了,说话底气都要比平日足一些,“米里有石子,青菜油盐搁得太多……”

梅尧君翻白眼,打断他,“初九道长这点苦也受不得?“

初九被唬了一跳,今吃下这些饭菜亦死,直谏亦死,等死,还不如有话直说:“可它们都还是半生的。”

梅尧君一言不发,拂袖而出。初九恻然,以为梅公子此去是写休书了,谁知等了半天等到梅公子提着去一旁酒楼购得的饭食回来……可见梅公子在某些方面还是相当上道的。

梅尧君把新制的道袍拿给他试穿,看看尺寸是否需要改动。仍是一律的布制白底宽黑边,可细看之下却有精致的仙鹤、宝塔之类的暗纹,比清微观裁制的贵重出许多来。

初九想,若自己是个姑娘,被人从后门抬进梅家、去给梅公子做个小妾,再生几双儿女倒还说得过去;可自己既嫁不了梅公子、更生不出孩子,觉得受之有愧。

梅尧君听他如是说,重重地敲着他脑袋,道:“本公子这几日照顾你,等你病好了就给我做牛做马!”

初九护住自己的头,说:“吃梅公子的饭,替梅公子行事,自然是理所当然。若梅公子有驱鬼、相宅、算命、祈福等需,尽管使唤贫道就是。”

梅公子继续敲他的头,“少拿你坑蒙拐骗的那些东西来糊弄我,你只需在床上伺候好本公子。”

初九听了,心有戚戚,想到自己一大好的道士如今竟然沦落至以色事人。他为此事格外苦恼了片刻,随即却又意识到所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在床上劳动一样能够创造价值嘛,自己实不该起分别之心,遂转忧为喜。

又在房中寻了半天,问:“梅公子,你可曾见到贫道的剑和书箱?”

一提到这点梅尧君就来气:“剑放在床下;书箱扔了。”

初九的法器都放在其中,如今遗失,肉疼不已,惊道:“为何?”

梅公子颇看不起他的穷酸样,道:“你本来就重得要死,难道还要本公子再背着你的书箱逃命?”

弃车保帅,这也无可厚非。初九仍是不快,委顿道:“那书箱……可是贫道的萌点!”

初九失却卖萌利器,觉得人生无望,怏怏地爬回床上躺尸。

天一日冷似一日。清晨起来,目之所及尽是鲜奶似的粘稠的白雾;小巷里,仍有人不畏寒,早早的点着灯、围着一个小火炉叫卖茶汤药和糕点饼子;路上结了一层厚厚的霜,车马经过都要打滑;纵横的河渠上也覆上薄冰,夜间泊在水中的船都被冻住,第二日须敲开薄冰才能行动。

聚丰楼的人竟然没有出现,初九也渐渐好起来了,镇日坐在火盆旁烤番薯。

梅尧君抄手蹲坐在一旁,去捏初九被火熏红的脸颊,说:“我想到了:那聚丰楼也要过年,应该不会来找我们麻烦,甚至还以为我们早就离开此地。我们干脆不急着走,今年就在此地过年罢,来年开春再另行打算。”

初九自然没有异议,把烤好的番薯塞到梅尧君手里。

梅尧君说君子远庖厨。初九不是君子,是道士,所以自他身体稍好一点,他便开始做饭。梅尧君日日吃着初九做的饭,殊不觉初九先穿上了他的衣服、又存着他的房契、而如今正在抓住他的胃,自己节节败退还沾沾自喜,愚不可及。

憋了许久,梅尧君表示要行使雇主的权力,于是双双剥掉衣服滚到床上去。

外面是黝黑的冬夜,是寒风摧折百草;屋里生着炉火,床头燃一盏红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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