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诸位死士本受梅昀风之命,护卫同时,亦要监视梅尧君一举一动,如有风吹草动,便要立即回报梅昀风。听梅尧君一席话,意思是此事他早已一清二楚,若有再如陆竟者,绝不轻放。
这些死士其实也是使命所迫,不得不为之。虽有梅尧君严词厉语,他们表面也唯唯诺诺,实则仍不敢违拗梅昀风意思分毫。
“至于陆竟该受何等处罚……”梅尧君冷眼看向眼前之人。陆竟神情一凛,只听他缓缓道:“便让谢纯玉来说明。”
话音刚落,谢纯玉缓缓步入厅中。今日早些时候,他乔装成梅尧君的模样,混淆视线,再以独门身法甩掉穷追不舍的死士。
随着他一步步走近,陆竟脸色越发苍白。谢纯玉牵着一个小童子,赫然便是陆竟的儿子!
死士之间,只知对方名姓,但死士身份来历主人却了若指掌。谢纯玉先查看了百位死士的簿册,回转途中接到梅尧君飞鸽传信,掳了定居在长安的陆竟妻儿来。
作者有话要说:
☆、钓鱼
不止陆竟面如死灰,在场死士也心有戚戚。原本以为色厉内荏的梅尧君不足为惧,不料他竟雷厉风行至此,其中有多少是谢纯玉的主意不得而知。而谢纯玉从来是笑面虎一般的人物,表面是清风朗月,内里是森罗地狱,共事死士均对他敬而远之退避三舍,他会做出这等下作狠辣之事,想来也是情理之中。
谢纯玉的目光好似三月里的辰光,自微微眯缝的双眼漾开,将陆竟柔和地笼罩其间。
陆竟却不在看他,而是张皇地看向他手里牵着的童子,难以置信道:“阿楠,你怎么会来这里。”
阿楠道:“这位大哥哥说要带我来见爹爹。”
“阿楠,你看,纯玉哥哥果真让你见到了你爹爹,我可曾骗你?”谢纯玉微笑道。
阿楠摇头,道:“谢谢纯玉哥哥。”又想挣脱开谢纯玉的手,往陆竟那边去。然而伴随他的动作,谢纯玉攥住他手的力道也逐渐加大。阿楠虽年幼,也意识到了其中的诡异之处,本能地害怕起来,可他越是挣扎,越是无法挣出谢纯玉的禁锢,如坠流沙,越陷越深。直到手腕被掐得发红发痛,阿楠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向陆竟求助道:“爹爹,爹爹!”
陆竟怒形于色,冲谢纯玉吼道:“何苦将孩子牵扯进来,放开他,有什么我一力承担。”
谢纯玉摇头,不疾不徐道:“陆兄今日恐怕要失望,这个责罚你便是想要承担也无福领受了。”说罢,众人听到一声微弱的脆响,是阿楠手骨折断之声。
阿楠剧痛之下,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陆竟勃然变色,声嘶力竭道:“住手!”
谢纯玉熟视无睹,单手扼住阿楠脖子,慢慢加重力气,同时掰正阿楠的脸,正对陆竟,让陆竟看得一清二楚自己的儿子是如何一点一点地被死亡吞噬殆尽。阿楠脸色涨红,薄薄的、淡青色的眼皮下双眼不安地转动,与此同时,四肢与身躯在小幅度地抽动;然后他开始全身颤动,面色由红变紫,透出不详的青色,喉管深处发出小小的咕哝声,像一只打鼾的小猫。
“放开他!”可恨陆竟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只剩一双眼睛,来目睹这场惨剧,一张嘴,来发出困兽般的哀嚎,除此之外,别无他法,“求你,放开他!”
谢纯玉的手似乎略微松动了一下,陆竟脸上浮现惊喜之色,以为自己祈求奏效。但不过短短一眨眼的时间,谢纯玉又重新掐紧,阿楠痛苦地抽搐起来。
“住手!求你……”陆竟一身铮铮铁骨因为至亲骨肉逢难而咯咯作响,仿佛亲历,大滴眼泪止不住地夺眶而出,陆竟哽咽道,“求公子放过他……只要公子放过阿楠,属下甘受任何惩罚,绝无怨言。”
谢纯玉竟然露出同情哀戚之色,缓慢地摇摇头。
“属下……”陆竟几乎泣不成声,道,“属下愿为公子上刀山、下火海,尽忠竭力,绝无二心,死后而已……”
“住手。”正当此时,一声平淡无波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梅尧君端起那碗冷透的茶,大口喝下,通体冰凉,“适可而止罢,如果谢纯玉你的妙计就是绑来一对妇孺再一一扼死的话。这般乌烟瘴气的场面,我看累了。”
谢纯玉虽心有不甘,仍立即卸了力道,将晕厥的孩子抱在臂弯里,回头询问梅尧君:“那依公子的意思,现又当如何?”
“你去将这对母子送回原处。”梅尧君道。
陆竟猛地看向梅尧君,眼神中有百感交集,既有残余的怨怼,亦有显而易见感激。
谢纯玉低头,道:“是。”
梅尧君站起身,面无表情地环视一周庭外或悚然或愤慨或无动于衷的死士,目光落回陆竟身上,与他四目相对,转而又错开,转身离去,道:“这里的事情,以后不要再来过问我;这些人既然无心为我效力,也让他们回父亲那里去罢。”
谢纯玉紧随其后离开,道:“纯玉不解。”
梅尧君不语。
谢纯玉追问道:“为何公子要出手阻止?明明就要大功告成了。”
梅尧君停下脚步,冷冷质问道:“大功告成?谢纯玉你所谓的妙计就是这种拙劣又下作的伎俩?”
谢纯玉道:“这不过是其中的一小部分。只要让这些人领略公子的强势与决心,日久天长,不愁他们不纷纷拜服。”
梅尧君轻笑道:“你其他的部分,是指继续找来那些人的妻儿,当着他们的面杀死,好令他们丧胆亡魂,然后甘心臣服?”
谢纯玉道:“有何不可?”
梅尧君厌烦不耐之情溢于言表,道:“无需多言,依我方才说的去做,以后也不要再提此事了。”
目送梅尧君顺着曲折的回廊渐行渐远,谢纯玉皱眉,自语道:“妇人之仁,难成大事。看来我当另谋出路了。”
沉檀宫的所在需要绝对隐蔽,然而江白选在洛阳城郊,亦可谓是大隐隐于市。偶有过路人及周围农夫,只当这是哪位富商的居所,并不在意,更遑论诸多武林人士,压根不曾注意到此地。饶是如此,仍要处处留心,不可泄露任何蛛丝马迹。
所以,当宁泽川需要采购新的药材,从来都是自己亲自驾着马车出去,再亲自载回,不敢经他人之手。
这日,宁泽川又找到江白,说自己要去城中倒腾一批药材回来。
这已然成为惯例,于是江白只问了一句:“你这一去,万一初九情形有变,谁能料理?不如让春秋代你去罢。”
宁泽川道:“我不过出去半日,初九死不了。洗春秋?他哪懂什么药材。”
江白点头,道:“此话倒也在理。那你快去快回罢,路上多加小心。”
宁泽川敷衍道:“知道知道,我知道的。”
初九躺在榻上,阖目假寐,而实则却是紧张万分、焦灼难安。早些时候,宁泽川拿药来让他服下,举动中暗示他今日便是约定之日。果然,宁泽川不刻便出门前往洛阳。
初九听着更漏声,心里默算着时间,撑了半日,终于迷迷糊糊睡了一觉,待醒来,看天色已经迫暮,又侧耳去听药庐动静,看来宁泽川尚未归来。初九怕自己再睡过去,耽误大事,故撑坐起来,屏息凝神,等候宁泽川出现。
又过了一刻,初九终于听到一声马嘶,精神为之一振,心突突跳起来。接着,药庐门被推开,有人蹑手蹑脚走近,穿过药庐,步入暖阁。初九定睛一看,宁泽川站在暖阁门口处的阴暗中,竖起食指放在唇上,要他噤声。
初九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