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部分(2 / 2)

梅尧君走下高塔时,听见了几声宏亮的钟鸣声,响彻寂静的山野,钟声里,他听见身后衣袂翻飞之声,然后是重物落地的闷响。他加快脚步,回返自己居住的小院。在院门前,他发现门两侧的石匾上隐约有文字,他之前并未注意到。借着熹微的晨光,他凑近一看,却是四字:诸恶莫作。

梅尧君退后几步,冷笑着喝道:”陆竟。”

陆竟从暗处出现:” 属下在。”

梅尧君拂袖,跨进院门,头也不回:” 找人来将这块石头换掉。”

夜里,江白小睡了一会儿便惊醒了。他的睡梦从来深沉,一日两个时辰就已足够,今夜却睡得不甚安稳,惊醒后又转侧难眠。于是江白索性披衣起身,命人端来一只生好火的炉子,预备煮茶喝。

茶壶煮干了许多次,又新添了许多道水,茶却迟迟没有冲出来,而洗春秋更是直到东方渐白也不见回来。

今夜着实太不寻常。江白习惯对一切稳操胜券,而从他之浅眠开始,到洗春秋,江白清晰地察觉到,事情正在无可挽回地脱离掌控。

天已大亮了,依旧没有洗春秋的消息。江白是最了解洗春秋不过的:他虽偶有失手的时候,但还不曾出过这么大的茬子。江白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心头浮起一些躁乱的情绪。

用过午饭后,他忍不住派出信使去梅尧君那头探问消息。到傍晚时分,信使回来,没有洗春秋,只有梅尧君的一句话。

" 回宫主,梅公子说,他也正待找洗春秋护法。原来护法与梅公子身边人原先便认识,昨夜公子命那人送护法一程,不知为何竟双双不见了。"

信使等了很久,也不见江白开口,以为江白是生气了,诚惶诚恐之际,抬头一看:江白以手支额,神色恍惚,若有所思。

"宫主?"信使试探着问道。

江白回神,又问他:" 你主持与梅尧君联络事宜,他那位身边人,你应该是见过的罢?他姓甚,名谁,是何模样,一一向本座道来。"

"属下只知他姓谢,生得颀长貌美,风姿不凡。"

"……谢?" 江白合目沉思,片刻后,微笑问信使道:"你见过他的模样,可有觉得他像谁?"

信使低头思索半晌,尔后灵光一现,恍然大悟一般说道:"恕属下唐突,属下观他面目,竟隐隐有几分像护法。"

江白眉宇间似有愠色,他质问:" 你又见过护法几次?"

信使顿时双脚一软,连声道:" 宫主饶命,是属下妄论了。"

他越是惊怕,江白便越是止不住地烦闷,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不耐道:"何必怕成这样,本座只问你,那位谢少侠,是否果真有几分像护法,你如实说来,不许矫饰。"

信使的眼珠子在眼眶里打了个转,才道:"属下方才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有假 。"

江白闻言,无声笑了一下,道:" 你下去罢。"

江白心里如明镜一般,这位谢少侠,大概便是洗春秋口中说的小弟了,即便如此,洗春秋也断断不会与他小弟私逃,看来梅尧君是撒了谎。而梅尧君编造谎言来掩人耳目,恐怕洗春秋十有八九已经遭遇不测。是他小觑了梅尧君,而梅庄之人,又再次背离了盟约。

江白长吸一口气,沉声道:"春秋,传本座令,吩咐下去,教众人各自收拾行装,预备再搬离此地。"梅尧君既然背诺,那么此地也不能久留。

江白久久没有得到回应,正想再唤一次洗春秋,却突然意识到,这里再也没有一个洗春秋了。这个认知令江白愣在当场,那没说出口的一句话像一条线被剪作了两段,又好比一个戛然而止的故事,永远永远不会有后续了。

江白淡淡的,没甚么情绪。他回想了一遍与洗春秋朝夕相对的这十几年,意外地发现没有任何特别的东西以供回忆。正如一条平稳的河流,倒进了一碗墨汁,洗春秋无处不在,却无处可寻。

不过前几日,洗春秋反复提起的笔洗,江白倒有些印象。笔洗被他失手打碎,洗春秋便讨了它去,找到一个匠人修补,如今这笔洗应还在匠人手中。

江白便趁城门未闭时进了城,寻到那个匠人。

匠人的铺面后连着一个小院,院里杂植着几棵柿子树和桔树,正当开花的时候,扑鼻便是清苦的香气。

匠人听见脚步声,并不抬头,一刻不停地干着手上的活。江白也不打扰他,只直立一旁,低头观看。匠人在打磨一块碎瓷片的边缘,轻柔小心地,慢慢将其磨得平整光滑;然后在边缘处涂上一层薄薄的黏土,稳稳地把碎片粘回原处。

待补好手上这一件,匠人坐在矮木凳上,伸展了手脚,问江白道:"来补东西的?"

江白和颜悦色道:"非也。是几日前我托老丈补了件东西,今日来取。"

匠人狐疑道:" 这却怪了,我没见过你。"

江白道:"送东西来的是另一位。"

匠人又问他补的是甚么东西,形制如何,江白一一答过。匠人见对得上,才把补好的笔洗交给他:" 原还该再让它干一日的,不过最近日头好,倒也无妨。"

江白手指抚过笔洗,破裂的地方经过修补,仍有显而易见的裂痕。

匠人见他模样,又接着道:" 那天送它过来的人今日竟没有亲来,他明明那般宝贝它,一开始,要留它在我这儿过夜都不干,好说歹说才劝走了。"

"哦?"江白道。

"是啊,那公子可是蛮横。"

江白笑出声,道:"他性子本来如此,却没有恶意,老丈千万别与他计较。"

匠人摆摆手道:" 老头我活了多少岁、见过多少人,哪是会和他计较的。"

江白点头。 突然,只闻嘭的一声,也不知是江白有意无意,那块笔洗竟又摔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匠人低头去捡,"哎呀"道:"不行,这回可补不好了。"

江白垂睫道:"碎过的东西,再怎么补,都会留下痕迹,不要也罢。"人死了,与瓷器碎了本是一回事,都无论如何也无法挽回了。

作者有话要说:

☆、劫后余生

初九在张家的日子过得好似一盏白汤,虽远远好过在沉檀宫,但总归是百无聊赖的。这样寡淡的辰光总使他想起清微观的每一日,一日重复着一日,无数时光就这般无波无折、不咸不淡地流过了,一转眼便是一年秋末冬初。

张家夫妇待他极好,完全将他当作自家人,平日里还多有特别的照拂。他因伤病弱,而樵采之家又没甚么补养的食材,好在不远处便有一条河,多游鱼,时常抓些指头长的小鱼,抠去肚肠,洗净了,扔进滚水中煮,不多时便得了一碗雪白的鱼汤。张家还养了几只鸡,鸡蛋以往是要拿去卖的,如今也常常煮给初九吃。初九尚不能下地时,倒厚着脸皮吃了一些,后来既然能四处走动,便固辞不受,张安劝他:"我既认作了你的兄长,你就不该与我这般生分。况且隔三岔五一个鸡蛋,也不值什么。再者,多少也比不上身体要紧。"

张安又劝过他几回,初九不再坚持,心底里却明白。他本也是穷人家的孩子,家中难以过活,故将他送去观里出家,观中虽较家中情形稍好,但仍是极清苦的,一枚鸡蛋再小,也是长在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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