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保从容地走到门口,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头去,笑嘻嘻地看着菊姬和驹姬,用貌似平和地语气安慰道:“放心吧,太阁毕竟是我伯父,没事的,在家等我回来,好好照顾母亲大人。”没等两人应答,便阔步走出殿外,岛清兴此时已将马匹准备好,秀保熟练地骑上去,在十市等人的“保护”下离开神社,快马加鞭地前往朝伏见城。
不一会工夫,秀保一行人便不见了踪影,宾客也逐渐散去,前田利家安慰了驹姬几句后立即动身前往伏见城,发誓要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他可不相信秀保会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堀尾吉晴和几位重臣也绕路先行一步前往伏见城下町,准备及时接收忍者众的情报。
不得不佩服浅井井赖的能力,堀尾一行刚到达伏见,他便带着最新的情报匆匆赶来会合。堀尾吉晴顾不得赞赏他的能力,着急地询问究竟出了什么事,居然一夜间就让秀保成了逆臣。浅井井赖喝了口水,气喘嘘嘘地说:“其实,此事源头就是松仓重政上承太阁的密信。”“松仓重政?”藤堂高虎作为随秀长入主大和的老臣,自然对这个名字不陌生。堀尾等人见藤堂表情异样,赶忙询问道:“难道藤堂大人认识此人?”
藤堂高虎点了点头:“松仓重政乃是筒井家重臣松仓重信的嫡子,当年筒井定次转封伊贺,他也被授予福地城八千石奉行,但着实想不出他和本家有何怨恨,竟敢越过筒井定次直接上奏太阁。”
浅井井赖继续说:“虽不知此人和主公有何过节,但是密信的内容我通过情报网大概了解到了,那本质上就是一封检举信,内容主要有三条,第一条,说是在长吉之战时,主公早在战斗结束前便赶到了战场附近,但是迟迟不出手阻止,作壁上观,导致德川旗本被砍杀殆尽;第二条,说主公当初所言对驹姬一见钟情之事乃是欺骗太阁,在此之前,他根本没有在聚乐第见过驹姬,而且在觐见太阁前一晚,主公曾秘密会见最上义光;第三点,密信声称主公在高野山为前任关白丰臣秀次大兴土木,建造佛寺,意图明显……”
“什么叫‘意图明显’,难不成是说主公意yù谋反?”听了浅井的报告,长束正家气愤地说道。藤堂高虎觉得事有蹊跷,便询问浅井:“可曾询问过筒井殿下,松仓重政现在身在何处,可否找来当面对质?”
浅井井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那厮想必早就想到我们会派人找他,筒井殿下说了,事发前几天,他便以普请奉行之名去了伏见,事发后又听闻他躲进了德川内府的屋敷,至今不曾露面。”
听到浅井提到德川家,长束正家jǐng觉起来,追问道:“你们有没有到德川大人府上拜访,不管怎样一定要把此人揪出来,不然主公的麻烦可就大了。”
但是堀尾吉晴并不赞成让忍者众前去捉拿松仓:“各位试想一下,就凭这样一个人,怎敢上疏诬陷主公,而且他是如何得到这些绝密情报的呢?很显然其背后定有某种强大势力的支持,就算找到了他,大家觉得他会在太阁面前收回那些话吗?”
长束正家思索了一会,捋了捋胡子,紧皱眉头:“能够布下如此严密的情报网,普天之下除了太阁,恐怕就只有那位内府大人了。嗯…如果是他的话,确实能算得上强大的靠山,想必松仓重政亦是被他收买,才敢不顾风险告发主公的。”
岛清兴这才反应过来,气冲冲地说道:“没想到德川家康心思如此缜密,自己不便开口,便找了个传声筒,如此看来他定是对长吉关的事耿耿于怀啊。”终于追究到了事情的根源,但此刻他们却发现自己做什么都是徒劳无功的,只能远远仰望着天守阁,为秀保祈福。
事实上,这份被后世称为“松仓状”的信中本来仅有前两条罪行,但是在呈给秀吉之前,信件内容先被石田三成看到了,本就想打压秀保的他看到信后大喜过望,着令松仓重政加上第三条,誓要将秀保兄弟二人置于死地。
进入了大手门,秀保此刻仍是糊里糊涂的,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下了怎么样的滔天大罪,竟能让秀吉将自己称为“逆臣”。为了保命,秀保使出了必杀技:他拍了拍十市佐助的肩膀,偷偷从腰间掏出五枚大判塞在他手里,十市佐助先是推让了一下,之后四处张望了一番,快速地将钱塞进怀里,嚣张的表情也顿时收敛了不少,他把秀保带到路边,让其他武士负责把风,装作很是同情的样子,小声对秀保说:“殿下和前关白这次恐怕xìng命难保啊。”
第十七章 最后的考验
() 秀保虽然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但从十市佐助的表情可以看出,他说的貌似是实话。十市见秀保一头雾水,便继续说道:“据我所知,是有人给太阁写了封检举信,大概内容是说殿下打压重臣,勾结外样,伙同前关白,意图谋反。”
“谋反?”秀保本想问得详细些,十市佐助却已不耐烦了,况且路边人来人往,要是被发现他和罪犯过多交谈,不免要惹祸上身,因此他将秀保送回到队伍里,若无其事地朝本丸走去。
路边的侍从和武士看着穿着新婚礼服的秀保,不禁地摇着头窃窃私语。一个年轻一点的武士对旁边值班的老武士说道:“看样子,太阁是要把一门众赶尽杀绝啊。”老武士一听,赶忙用手捂住他的嘴,小声说道:“傻小子不要命啦,太阁的家事轮不到我们评论。”年轻武士一把扒开他的手,不服地冲着他喊道:“我又没说什么,只是就事论事罢了,这事做得本来就不对。”这下老武士彻底怒了:“你存心找死是不是?这还不是为拾丸殿下铺路,你们这些年轻人是不能体会太阁的苦衷的,可怜天下父母心,为了自己的儿子,牺牲个侄子算什么,你赶紧住口,小心待会组头来了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秀保在武士的护送下再次登上了天守阁,此刻的心情并没有因为窗外壮美的风景而有所平静,相反的,凭空产生的诸多问题在他脑海中回荡:“自从来到这个时代,我一直用秀次的例子告诫自己,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处事必当谨小慎微,丝毫不敢有半点招摇,特别是待人方面,谦恭得甚至有些卑微了,难道这样仍不能让那些人满意吗?我一心一意想要保卫丰臣家的天下,可秀吉却一而再地打压我,上次是削封,这次竟然直接想要诛杀,难道我真的不该活在这个世界里么?”
带着诸多疑问,秀保走进了大殿,太阁秀吉正襟危坐,一遍又一遍地看着手中的密信,三条罪状,条条都是死罪,秀次怎能这么傻?让人抓住把柄,第一条表面上是煽动刀兵,借刀杀人,可事实上秀吉还是很高兴的,是啊,德川家因此被自己削弱了,但是因为这封信,现状就完全不同了,如果不能治秀保见死不救,纵容属下之罪,不仅德川家康可能会借题发挥,天下大名更会以为自己包庇亲族,徇私枉法,到那时丰臣家的威信可就大打折扣了;第二条多少有些牵强,毕竟最上义光在此之前拜托过其他大名,最后一刻才找到的秀保,把这说是秀保救人心切,想必也说得通吧。至于第三条…想到这里,秀吉突然抬起头,用质问般的目光死死盯着秀保,摇了摇头:“这兄弟二人终究不能让我安心啊。”
秀保俯身跪拜在秀吉面前,沉默不言,“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想必就是这个场景的最佳写照吧。
秀吉并没有让秀保起身的意思,面无表情地询问道:“你可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吗?”
秀保低着头,镇定地回答道:“臣下一心为公,问心无愧,不知所犯何罪,还请殿下赐教。”
看到秀保如此不卑不亢,秀吉反而有些不快,他让侍从将密信扔送到秀保手里,冷酷地说道:“你自己好好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