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周正涛一直惦记着这件事,午休一点睡意也没有。后来干脆不睡了,爬起来早早赶到了博物馆。他以为自己来得早,其实还是比人家晚了。他看到的还是上回在东塘搞人体雕像的那几个艺术家,不过今天他们跟上次不同,穿了一些衣服,但不是现代的服装,而是两千多年前的丝绸制品。当然,不会真是从土里挖出来的衣物,只是仿品,仿得也不是太好,但足以让人的思绪飘飞到两千多年前的时代,凭空感受一番那时富贵人家的穷奢极侈的生活。吴康友告诉他这是胳腮胡的创意,让现代人的艺术造型去表现古代的服装艺术,不仅很符合行为艺术的本质,也跟博物馆的气息相互贯通,融洽、贴切。
周正涛便脱光了身子,穿上了一件丝绸衣服。这些仿品的质量太差劲了,他知道两千多年前的丝绸品是极其精细透明的,据说穿上5、6件衣服都还能看到里面的皮肤。可这仿品却把身子严严实实地遮了起来。他感觉有点不爽,这会他非常希望的是像那天这些人在东塘商场前的表现一样,他甚至还生出了这样一种想法,连裤衩都不穿了,完全赤裸裸地将自己奉献给艺术,如此的彻底,他想自己大概就应该比这些艺术家们更艺术家了。他问吴康友:“这丝绸衣怎么一点不透明?”
吴康友说:“说起这个啊,不得不佩服我们的老祖宗,有很多东西在几百几千年前老祖宗们就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可惜失传了,现代人的科学技术无论多么发达,居然都无法复制。这种衣服就是这样,唉,再也造不出那种绝妙的丝绸品啦!”
这时,胳腮胡忽然扭过头来对吴康友说:“喂,你说死亡真的是存在的吗?”
吴康友感到莫名其妙,迷惑地看着胳腮胡:“什么意思?”
“我在想,”胳腮胡把目光投向天空,表情迷茫地说,“假如死亡是存在的,这个老太太怎么能经历两千多年而不腐朽呢?”
吴康友被问住了,没有回答。一旁的周正涛却想抖机灵,抢着说:“是因为那时的尸体防腐技术太先进了。”
此言一出,便引起了这些艺术家的讥笑。周正涛顿时面红耳赤。但羞愧的同时他又很不理解,自己完全是照那些考古专家的话说的,怎么会有错呢。他忍不住非要弄个明白不可,就问吴康友:“怎么,我说得不对?”
“不,你说得非常对。”吴康友明确地告诉他。
胳腮胡说:“但你不该从物理的层面去探讨这个问题,因为在这个层面不存在这个问题,谁都知道是这个理。我的问题是在精神层面的,懂吗?要学会用精神层面的东西凌驾于物理层面之上。我们人类几乎百分之80的活动都是在追求这样一种目标。只有超越了物理世界的人才叫人,否则只是动物,跟那些飞禽走兽没什么两样。”
周正涛恍然大悟,不觉更羞愧了,而且还难过起来。这种难过不是因为那几句愚蠢的话使自己遭到了大家的耻笑,而是因为自己居然会不懂如此简单的道理,这样看来,那不是等于说离艺术家还差得远吗,他由不得感到十分郁闷。
胳腮胡继续跟吴康友讨论那个问题:“所以我觉得死亡是不存在的。”
“但更多的人死后确实是腐朽了呀!”吴康友说。
“是的,我知道,但我认为更多人的腐朽并不说明问题,就像科学上的一些定律、规律一样,不管它被证明了多少次,只要有一次失败,它就不成立。同样的道理,死亡如果被一次证明是不存在的,那这个概念就应该被推翻,你说对不对?”
吴康友想了一会说:“你的话似乎很有道理,我没法反驳,可又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胳腮胡的目光仍然停留在天上,许久,他喃喃自语:“我想证明一下这个问题。”
吴康友问:“什么问题?”
“死亡是不存在的。”
“怎么证明?”
“还没想好,等想好了,我会告诉你的。”
博物馆馆长走了过来,叭叭叭拍了几下手掌,夸赞道:“好好,勇敢的艺术家们,我向你们致敬。”
胳腮胡说:“创作时间,请勿打扰。”
馆长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陪着笑脸说:“好好,不打扰,不打扰。”
过了3个小时,博物馆要关门了,这些人才撤了架子。众人正要四散归家, 忽然胳腮胡叫住了大家。大家便看着他。胳腮胡却又不说了,欲言又止的样子。邢达不耐烦地冲他嚷道:“有什么话就说嘛,行为艺术家应该是最干脆的,怎么反倒学得吞吞吐吐!”
胳腮胡便不再犹豫,说:“今天我请客,找家好点的馆子,大家聚一聚,以后这样的机会可能不多了。”
关之河不解地问:“怎么会呢,你是不是想散伙?”
佟良玉说:“老兄,有什么话尽管说。”
胳腮胡说:“你们别想太多,我没什么意思,就是想请大家吃一顿。不知为什么,我今晚特别想跟大家聚一聚,喝二两酒,叙叙友情。”
大家便一齐说既是如此,那就聚一聚吧,瞧你这犹犹豫豫的样子,难道怕我们讲客气不想吃你。玩笑了一会,便一起去找了家馆子,闹哄哄地喝了一回酒。散席的时候胳腮胡冲大家招了一下手说:“哦,我差点忘了,今晚请你们吃饭其实是想请你们明天到华天大酒店去,我已经跟酒店的人说好了,我明天将在那里搞一场大型行为艺术的活动,请你们务必参加。”
关之河说:“我说你平常没这么大方的,怎么突然请我们吃饭了,原来是为了这事。老兄你这可就不对了,有事相求应该早点说,吃了饭再说这算怎么回事呢,常言说吃人嘴短,现在肚子里装的全是你的东西,叫人没法拒绝,可你又有很重要的事,不拒绝就不好办,这不是明摆着故意让朋友为难吗?”
邢达也赞同地:“对,你应该早说,明天我也有点事。”
胳腮胡就露出歉意的神情,结结巴巴地说:“对。。。。不起,我。。。。是应该早。。。。早。。。。早说的,至于为什么,我。。。。你们到了那里就知道了,请务必到场。 明天的活动很重要。”
邢达:“你好像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胳腮胡老实承认:“是的,很对不起,不过明天你们到了之后我自会解释的,我想到时候你们一定不会怪我。就这样,话我已经说得很明确了,现在我不是请求你们,而是要你们明天务必到场,否则他就不是我的朋友。”说到这里,胳腮胡脸上再没有了那种对不起的表情,更看不到一点犹豫的神情,显然他的某种意志在经过了短暂的动摇和考验后迅速变得十分坚定了。大家自然都把他这种神态的变化看在眼里,那些本想再推辞一下的人就把话咽了回去,只是嘀咕了几句。
“搞什么搞!”
次日,周正涛犹豫不决。他当然是很想去的,可再请一次假又觉得不太好。他跟胳腮胡不熟,心想即使开罪了他也没什么。但他很担心吴康友会因此也对自己有看法。从吴康友对行为艺术的那份热情和崇拜来看,十八九他不会原谅自己的。为了书法艺术,更重要的是其实他已渐渐迷上了行为艺术,仅仅从这一点来看,他实际也是不会不去的。老婆听说他又要请假,自然又是讽言讽语:“我看你干脆辞职算了,靠搞这种行为艺术养家糊口。老婆我跟你受点罪倒没什么,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