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易生看了黄一眼,说:“我真不好意思开口,但不说又不行。你给的那50万,已经没了。老实说我很久没给人送过礼了,不知道现在行情涨得这么快。娘买逼,什么一万两万的,人家眼角瞟都不瞟一下。”
黄建国问:“事情已经办到一个什么程度了?”
“顶多也就一半的样子。”
“也就是说还需要50万。”
“恐怕还得加点,求个吉利的数字吧,80万。”
黄建国猜测程易生多半是自己要,不便多说什么,就答应了:“我马上给你拨过去。有了这80万,事情应该能搞定了吧?”
“差不离,但这种事你应该知道,谁也说不死。”
黄建国心里骂道:你这该吃枪子的杂种。
这日,市里开经济改革会议,程易生去了。会前碰到分管企业改革的副市长于大军,他忙凑上前去拍马屁。跟于大军打招呼的人很多,他只能简明扼要地说话,便提到了他们区的经济情况,把自己这些天精心炮制的一份研究报告递给了于。于就挥手说:“好好,等我看完了你这报告再听你说。”于大军虽是会议主持人,但他很多时候心思并不在会上,因为他知道这种会议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结果,该说的早就说了。他对程易生报告的兴趣还大一些,别人在抢着发言,他就看程的报告。这份报告把他吓了一跳,岳麓区的经济情况一直比较好,不说别的,单说今年就新增了40多家工厂,引进了几千万美元的外资,可程易生的这份报告却说经济情况不乐观,有很多厂子只能维持半开工状态,还有的厂子根本就完全瘫痪了,工人们都向区政府要吃要喝,可区政府也没什么办法,只能请求市政府支持。报告中还说,要解决岳麓区的这些问题,最好的办法是把那些已经倒闭或者快要倒闭的厂子全部卖掉,政府换回一批资金,然后再用来扶植其他有希望的企业。于大军简直不敢相信。一散了会就用小车载着程易生去一家豪华饭店,跟程谈这个问题。
“我记得上次开会的时候碰到你,你说你区里的发展形势非常好,还说大话今年争取经济增长达到百分之十,超过去年全市经济增长三个百分点。情况怎么会变化这么快?”
程易生抱着他的皮包缩在后座上用手抹了一把脸说:“我当时了解的情况的确是很好的,但近来才发现其实有问题。问题在什么地方呢,主要就出在黄建国身上……他您好像认识吧,他请我们一起吃过饭……可能因为以前发得快,他就头脑发热,这两年想提速,摊子铺得开,结果搞砸了,亏损很大,烟厂和服装厂已经大量裁员,模型厂和铝合金厂也濒临破产。那家伙非常可恨,一直瞒着我,这两年实际是报喜不报忧。我近来才了解情况,把他狗日的痛骂了一顿。但也无济于事了,还得替他想办法。他那几家厂子以前都是我们区的明星企业,如果彻底垮了,肯定会拖累我们的经济。我为这事急得没法,实在不想惊动您老人家,但我可不想担个报喜不报忧的罪名,只好据实汇报。”
“哼!”于大军坐在前座,回头瞪了程一眼,“据实汇报?他能瞒你,你就不能瞒我吗?我根本就不相信你才知道这个情况。”
“天地良心。”
“呸!天地法乎自然,你的良心法乎什么就只有鬼知道了,能跟天地摆一块?”
程易生挨了几句讥讽,就不敢说话了。
半晌,于大军问:“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恐怕只有让那几家厂子都破产算了,对外挂牌出售。我算了一下,烟厂至少能卖150万,铝合金厂和模型厂至少是100万,服装厂至少是50万,总共400万。我有了这笔钱就可以用到几家有发展前途的厂子上去,那些厂子获得了发展,赚取的利润完全可以填补这几家厂子的损失。还是划得来的。”
“工人们呢,四家厂子加起来怕是有近千名职工吧,怎么打发?”
“谁买了厂子就叫谁拿100万出来,每人打发千八百的也就行了。反正现在到处是倒闭的工厂企业,也没看见什么地方出事,饿死人的。我还觉得这实际是在帮助这些人脱困呢。这些人端着铁饭碗,百事不愁,现在逼着他们去另谋出路,肯定能激发起他们的能力来。很多在外面发财的人就是这样逼出来的。”
“话虽如此,但你不能把倒闭当一种手段来搞呀?”
“没有拿它当手段,谁敢这样做?只是走到了这份上,就说这话。”
“你还是再考虑考虑吧,事关近千人的饭碗问题,不是小事。”
“那我们可以这样,跟那买厂子的人说好,厂子买下来后工人也得留下来,不准任意开除他们。对工人们来说饭碗并没丢,只是换了个碗而已,而且恐怕还是换了个大碗。”
“哪天我去那几家厂子看看,真要它们倒闭,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吃饭的时候突然有人闯到了他们的包厢里来。这人一身酒气,满脸通红,显然已有几分醉意。他大场嚷嚷说:“于市长,来这吃饭也不通知一声,我好来给你买单呀!”
“今天不用你,有人买单。”
“什么有人买,分明是想叫我别管闲事。可我还就爱管这种闲事,今天你的单我买定了。”
这人敞开衣服,也不等邀请,就自己拉了条椅子坐在了于大军的旁边。程易生见于大军没向自己介绍这个人,就估计他一定大有来头。就听王大军跟他一问一答,此人对王非常尊敬,可气势却很大,说话总要配合强有力的手势,谈起钱来,几百几千万根本不在话下,显然是个大富豪。这人见桌上没几样高档菜,便叫过小姐,要了一份燕窝人参玉米粥,一份非洲银刺花鱼片和一份马来西亚的松鼠板栗肉。程易生虽然是省城各个豪华饭店酒楼的常客,经常对人吹嘘说已经把长沙市吃了个遍,现在才知自己实乃井底之蛙。这几样东西,别说吃,他听都没听说过。他不禁暗暗感叹,级别就是级别,绝对学不来的,这只有真到了那份上,才能真正体会到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那人对王大军说:“今年市里的班子是怎么定的?”
王大军说:“这话才问得有意思呢,这是省里的事,我怎么能知道?”
“我是说应该听到了一点风声吧。”
“每到这种时候都风声多,谣言满天飞,可哪一次应验过!”
“你觉得自己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不怎么样!”
“说正经的,伙计,我们商界的朋友这次希望你能当家。”
“为什么?”
“这样问就没意思了。反正我们就是这样想的。如果需要,要人出人,要钱出钱,我们全力抬举。凭我们的实力,省里应该不会不考虑我们的意见。”
程易生后来才了解到那人叫方庆祝,是省里最有钱的富商之一,旗下有房地产公司和汽车公司,生意已经做到了香港和海外,在省里商界举足轻重,难怪敢对于大军说要抬举他当市长的话。实际上他这样做也是听到了一点这方面的风声,省里有人想叫于大军任下届市长。不过人选不止于大军一个,省府派系林立,自然各有中意的对像,这时就有点掐劲。商界的富豪们经过一番对比研究,认为于大军当市长对他们最有利,便推方庆祝做代表跟于大军说。今天方庆祝恰好在酒楼碰到了于,就借着几分酒意说了起来。若不是程易生在场,于大军肯定就会欣然接受方庆祝他们送上的这份厚礼。
程易生回去后一想,忽然觉得这是个机会,弄好了也许会对倒闭黄建国的那几家厂子有帮助。他就跟黄建国商量,问黄建国在商界有什么消息没有。黄建国在商界的地位自然是不能跟方庆祝相比的,对政坛上的消息就闭塞多了,不过他说他可以去打听打听。在外面跑了一趟回来告诉程易生:“商界确实都想推于大军,所以他的机会还是很大的。不过他的对手也不弱,在中央有靠山,听说是哪个政治局候补委员的亲戚。总之,两人半斤八两,有得一拚。”
“那也就是说我们也可以有所作为。”
“这事我没什么用,关键在你。你的区是市里第二大区,代表人数很多,如果能叫他们全投于大军的票,他也许就会在倒闭工厂的事上对你投桃报李。”
“是啊,我也是这样盘算的。现在我有两个担心,一是他到底会不会成为候选人,其实现在形势还不明朗,二是我们区里的那些代表会不会阳奉阴违。”
“代表们的事我来摆平,无非是给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