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会开了一晚,纪方见大家慢慢的都醒悟了过来,心里这才舒服了点,看看表,时间不早了,就说:“我不想多说什么,反正看大家的行动,考验大家对大法的忠诚度。就这样吧,散会。”
次日,石涛便要全市各培训点的负责人都带几个积极分子来总部,大家一起去楚湘晚报跟报社的人理论。到了上午十点,分会总部便聚集了大约百十来号人,大部分是一些老头老太太,他们听说去报社可以消业,然后就能达到一个比较高的层次,积极性都很高,不少人还很激动,有个老太太甚至拉着石涛的手感激不尽,哽咽着说:“多亏了你们领导有方啊,否则我们不知得练多久才能去消业,就更不用说上一个层次了。谢谢师傅,谢谢纪会长,谢谢秘书长。”说罢她扑通跪了下去,号啕大哭起来。石涛急忙叫人把老太太拉起来,称赞说:“你是我们最出色的学员,我要向师傅报告你的事迹,请求师傅号召全国的学员都向你学习,你的层次已经非常高了,师傅也许很快就会带你圆满的。”
老太太兀自激动得浑身哆嗦,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地双手合十冲石涛摇晃着。石涛觉得这老太太是个神经病,便叫人伺候着,自己闪开办别的事去了。
他们为了显示自己消业的决心,百十来号人不搭公汽,全部走路去报社。这些老头老太太平常在家多走几步都是要喊累的,今天为了消业体力却显得格外充沛。从分会总部到报社足有七八站路,他们一路走去,竟浑不知累,而且到了报社后精神头还很足,再经石涛几句话一扇动,甚至是亢奋了起来。有十几个老头老太太冲到了主编室,又是捶门又是踢板凳,一阵乱嚷嚷:“谁是主编谁是主编,主编出来说话,主编出来说话。”
陈贤亮莫名其妙,极其厌恶地皱着眉头问:“你们是干什么的?”
一个姓张的老太太冲陈贤亮瞪着眼睛问:“你就是主编?”
陈贤亮说:“你有什么事?”
张老太太说:“这么说你就是了。好,我来问你,你为什么要发表司马北那个坏蛋的文章,他骂我们道可道大法,诋毁我们师傅的名誉,他是个该千刀万剐的坏蛋,你为什么要发他的文章?”
陈贤亮明白了怎么回事。他非常惊讶。他也曾想过在发表了司马北的文章后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但无外乎领导的批评,勒令停发这类文章,或者把司马北拿下,叫他去广告部工作。总之,他做梦都没想到道可道大法的人会找上门来理论,而且来的绝大多数是老人,更令人惊讶的是这些老人居然显得比年青人更富攻击性,更有一种无法无天的劲头。这会他只觉脑子有点停电,竟怀疑整个世界是不是乱了套了。他还想到了20年前红卫兵们闹事情形,那些愣头愣脑的小杂种们闯到报社里来时就跟这些老人们一样。不过他当时能理解他们,因为年轻人阳气过剩,自然要找种方式发泄发泄。可这些老东西们日薄西山,别说阳气,就是阴气也吐不出几丝几缕了,怎么却跟那些小杂种们一样呢,而且气势完全有过之无不及。天啊!他心里恐惧地叫道:难道毛泽东回来了?
张老太太一巴掌拍在陈贤亮面前的桌子上,大声嚷嚷道:“说话啊,哑巴了,为什么发表司马北那个坏蛋的文章?”
陈贤亮有点害怕,但又不想让人觉得自己软弱可欺,便稳住心神说:“这是我们报社的事,跟你们也许没有关系吧?”
“怎么没关系?”那十几个老头老太太齐声质问。“我们年纪都大了,都是一身的病,吃药打针根本没用,希望练练这个功法把身体搞好,多活几年,他却总是说道可道的坏话,存心不让我们治好病,练好身体。我们是不想跟他发生关系呢;可他非要跟我们发生关系。请问主编,他这样干是不是得到了你们当领导的支持?”
陈贤亮忙说:“文责自负,跟我们不相干。”
张老太太又一巴掌拍在桌上:“放屁!你们报社的人都不是好东西!不过看你一把年纪,我们也不想为难你,只要你把司马北交出来。”
“他出去采访了。”
有个平素最和善的老头这时凶神恶煞地说:“如果不交出他来,那你就得替他负责,因为他的文章是你发出来的,你也有一份责任。”
“我说了文责自负……”
“不行,你负责。”张老太太一把抓住陈贤亮的肩膀,将他的衣服提了起来,“负责负责,必须负责。”
“不要动手好不好?”
“老太太跟你动动手怕什么,如果等到我们来跟你动手,那恐怕就不太好了。”刚才那老头冷笑着说。
这话有理。陈贤亮想了想,这群老东西虽然活了几十年,但显然已经丧失了正常人的理智,他觉得还是不要与之正面冲撞为好。就赔笑说:“好好,我负责,我负责,可我怎么才能负责呢?”
张老太太把提起来的衣服放了下来,但手仍搭在他肩上,就好像母老虎仍把爪子搭在猎物身上,随时准备一口咬上去似的:“很简单,你们以后不许再发表那个坏蛋的文章了,并且要他登报向道可道大法道歉。”
“这个嘛……”陈贤亮非常为难。
“什么这个那个……”老太太又将他衣服提了起来,“没有这个那个,你必须照办。”
“那容我们社里商量商量。”
这群老东西便合计了一下,觉得也不可逼得太厉害,看陈贤亮的样子,像是个厚道的学者,应该好说话,就决定给他一点时间,但上午必须给一个明确答复,否则他们是不会走的。
陈贤亮就来到了李侯年办公室。这里也有一群老头老太太,不过他们比围功陈贤亮的那群老东西温和多了,只是跟李辩论,用各种事实证明道可道大法的精深玄妙。陈见没办法跟李说话,就跑到报社外面电话亭跟市委宣传部王昆仑部长打了个电话,汇报了这件事。太新鲜了,王昆仑简直不敢相信,直问:“居然有这种事?”
“不信你可以来看看,我是招架不住了,老李看样子也够呛。我感觉这事非同小可,像是有人精心组织的,恐怕得市里领导出面才能解决问题。”
“好好,我去市里汇报,你要继续跟他们周旋,尽量稳住他们,不要激化矛盾。”
陈贤亮答应了一声,却不敢再回报社,便在外面的报亭呆着。这时司马北提着公文包回来了,刚要进大门,陈看见了他,急忙把他叫到报亭,说:“千万不要进去,不然你会被打死的。”
司马北因这段时间被道可道闹得鸡犬不宁,早就习惯了这种状态,一听陈贤亮说就知道是大法的人找上门了,他一点也不惊讶,还笑着说:“那些家伙看样子是没完没了。”
“你道歉的话他们就会算了。”
“那怎么可能,打死我也不会向他们道歉。”
“你不道歉他们就要报社道歉,唉,你给报社惹了大麻烦了。”
“那我去应付他们,叫他们都冲我来。”
陈贤亮一把抓住司马北说:“行啦,你逞什么英雄,他们恨死了你,除非你道歉,否则他们肯定饶不了你。不说把你打死,就是把你打伤了,这事也大了,报社更不好弄。你现在绝不可露面,你看我都不敢再去了,就让李侯年在那撑着吧,他脾气好,刚才还正儿八经地跟他们辩论呢。”
两人就一直躲在报亭观察报社里的动静。到了中午,社里的员工都下班了,那群老东西兀自还在里面不走,小部分人继续跟李侯年辩论,大部分人闹了一上午,也累了,就坐在楼道里歇息。李侯年说:“你们年纪都大了,经不起这样的折腾,还是先回去吧,我们会给你们一个答复的。”
老东西们都说:“没有结果就不走,宁可死在这里。”
石涛在这个过程中始终没有露面,只是暗中发指示。其实有人是想撤的,回去吃个饭,睡个午觉,养好了精力再来战斗。但石涛就是不同意,说关键时刻绝不能退,一退就消不了业了,功就白练了。大家听他如此言语,自然不敢撤。石涛实际是想用这个办法折腾这些老东西,希望他们能有一两个人挺不住,最好是死了,那样肯定就能摆平报社,取得这场斗争的胜利。有人提议说不撤也可以,但让大家出去买些盒饭和矿泉水吧。他竟也不许,还瞪眼训那人:“你存心坏师傅的大事是不是?”
那人见给他上纲上线到这么高的高度,自然吓得胆颤心惊,再不吭声。于是老东西们便一起说:“一顿不吃怕什么,等到以后圆满了,天天不吃都没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