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同奇怪地问:“你要卖房子?”
王猛说:“我卖什么房子,他们想向我推销几套房子,我不要。怎么着,这么晚了来我这有事吗?”
陆同就把朱应洪的事情告诉了王猛,说:“我才去了一趟李东河家,请他帮忙,但那个老东西好像不太爱管这事,娘卖逼,光吃饭不干活的老混蛋,我发现他们这些老东西好像都有点这毛病,正道不守正道规矩,邪道不守邪道规矩,可恶!”
“你才知道啊,早就跟你说过,政治家都是毒蛇,不过我爸应该除外,他是个老好人。”
陆同心说他干坏事会让你看见呀。
“喂,兄弟,这事关系到我,你赶快动用你的关系替我把这事摆平。”
王猛根本就不把这事放在眼里,说:“别急,小事一桩。”
“我就怕朱应洪经不起折腾,乱说一气。”
“我估计政法委就是请他去问问情况,办事的人不知道他的底岸,乱搞。”
“不可能吧,政法委的人个个精得跟猴子似的,办任何一个人都是先花很大的力气把他的背景搞清楚,确定没有任何危险才会动手,他们从不蛮撞办事的。所以我有点不安呢。”
“上次你还说我胆子越来越小,我看你的胆子也大不到哪去。放心吧,有我呢,就算朱应洪出事也扯不到你身上。你想嘛,扯出你就牵出一大串,湖南省哪个吃得消!”
陆同跟王猛谈了一会话才放了一些心。可告辞出来他的感觉又有那么一点不好了,不知为什么,自从这次为股票的事他代替王猛去深圳公关,他的感觉就一直是这样的,时好时坏,坏的时候远远多于好的时候。他跟王猛的关系,似乎因此出现了一点异味,说不太清,总之是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症结在哪,他不知道,但他感到有必要重新认识一下他们的关系,看看在他们的共同利益之外是不是还存在着什么重要的东西。
次日,陆同就给朱应洪家里拨了个电话。接电话的是朱的老婆,他问朱应洪回来了没有。她说:“早上他叫人来拿了几件换洗的衣物,他们告诉我说他现在住在宾馆里,看样子他暂时是回不来了。我说陆老板,你们平常称兄道弟,关系那么好,可不能坐视不管啊,你那么多关系,可一定要把他捞出来。”
陆同心里哪里有底,嘴上却只能说:“放心吧,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放下电话,陆同觉得自己很想骂娘:妈的,这也可算是有中国特色的搞法吧,既不给人自由,又不把人放回来,还安排在宾馆住,似乎待遇挺高,却叫人高处不胜寒,五里云空,摸不着头脑,妈妈的,什么鸡巴玩艺!
上午,陆同便去电话问李东河。李东河说:“你别急嘛,我还没问呢。你实在急可以自己找常征明打听打听。”
“我跟他不熟。”
“熟不熟的问一问怎么啦,他总得给你一个说法吧!”
李东河的这种态度,即使不说是想摆脱陆同的纠缠,至少也可以说有些儿不负责任的意思。他拿过陆同的钱,所以陆同觉得他特别不应该。可他能把他怎么样呢,他真想跟他把话挑明了说,又知道自己只是一个赌气的想法,真要这样做,再给他一个胆子也不敢。他便有了一种处处受挫的感觉,这是从来没有的现象。抬头看看天空,他觉得天空特别的阴,好像已经阴了很久了。真要说朱应洪能牵扯到他多少事,最后弄得他也失去自由,他还是不相信的,他自认为在湖南商界的地位是很崇高的,比十个朱应洪都要重要,没人敢随便动他。可朱万一倒了,毕竟不是一件好事,对他的事业肯定会有一些负面影响。他是一个快到不惑之年的人,长期的富裕生活和这种成熟的年龄使他对任何一种挫折都会十分的敏感,也就是说面上一分不快的事,他能从中体会出两三分甚至更多来。没有办法,人到了一定时候就是这样,不像年青时,哪怕栽着大跟头也浑没事似的,甚至会觉得很高兴,乐呵呵地爬起来,掸掸身上的灰尘继续前进。不行啊,他暗暗地叹息,这个年龄是做不到的啊,年龄就是年龄,它是停不下来更回不了头的。
他决定先去见见朱应洪。省里双规干部如果选择宾馆一般是在清风宾馆。那是靠近南郊的一处四星级宾馆,既不算奢侈,也算是对初步发现问题的干部的一种优待,含有一种“如果你不老实交代我们就换个地方谈话”的意思。住进去的干部既有最后一个人走出来的,也有最后被几个人陪着去了监狱的,对于进去的人来说,还真是一个很难说的事,因而它也就成了一个制造大量心脏病和高血压病的地方。曾经有个笑话,说是有一个处长,喜欢跟他的小蜜在宾馆里开房间鬼混,可那家伙大概玩得性起,夸口说要把全市所有的宾馆都玩遍,有一次竟糊里糊涂地把房间开到清风宾馆来了,晚上去厕所在楼道里碰上了一个上级领导,他以为那领导也跟他一样是在宾馆里潇洒,便上前攀谈。监管他那上级领导的纪委官员以为他也有问题呢,便把他和他上级领导一起管制起来,他竟不知好歹,大吵大闹,人家就逼问他在宾馆干什么,他编了许多谎,自然一个也骗不过去,最后只得供认是跟小蜜在这幽会,乖乖,这还了得,就此扯出了他的其他问题,后来就去监狱里开房间了,这个十分荒唐可笑的挫折使他的心脏无法承受,不等法院判刑他就一命呜呼去了。这个笑话曾被许多干部当做是宴席上的最佳佐料。
陆同便找人去打听,回话说朱应洪确实被双规在清风宾馆。他就又拿了1万块钱,叫关系人疏通关系,请监管朱应洪的干部允许他跟朱见一面。负责这件事的那个处长比较坚持原则,关系人便没找他,等他有事离开了宾馆,便去跟两个留守宾馆的一般干部说,每人塞了一点钱,就把关节打通了。陆同闻询立刻赶去跟朱在一套每晚300块的房间见了面。朱一见到他就有一种见到了救星的感觉,灰暗的脸上立刻放出了几丝神彩,以为陆是来领自己出去的,等到问清了陆同的来意,他的脸便又灰暗了,就仿佛一块冷却了的烧饼上沾了一层沙粒似的。
陆同问:“他们到底掌握了你多少情况?”
“不知道。反正肯定是掌握了一点,不然不敢这样做。你赶快替我活动去呀,来看我干什么,又把我弄不出去?”
“我想把他们的底细搞清楚,好对症下药嘛。”
“他们怎么能让你弄清底细,每次跟我谈话只是要我交代问题,他们却一点口风也不露。怎么回事,你没办法吗?”
“李东河答应去问问,还没有回音。”
“王猛呢?”
“他说没事的。”
朱应洪就放心了一点:“他们这样说那就好。”
既然弄不到什么情况,陆同只好走了。
一连几天,陆同总是给李东河打电话催问情况。李东河每每把他推给常征明。他自然只好去找常征明。常征明也是个精明人,就又把他推还给李东河。两个人就这样推来推去。陆同被推得十分恼火,几次差点发脾气。如果说李东河推还有点道理可说的话,常征明也推责任就说不过去了,因这是他管辖内的事。陆同就真的有点来脾气了,有一天用比较强硬的口气对常征明说:“常书记,大丈夫敢做敢当,有什么话你直截了当的说行吗,这样推来推去的实在不像一个省级大干部的所做所为。”
常征明被他噎得也有点来火,但并没有发作,只说:“你别急嘛,事情总会见分晓的,你以为这事会成为永远的谜是怎么的!慢则个把月,快则这几天,总会见分晓的。”此后再接到陆同的电话,他就掐了。
这段日子陆同就过得很不痛快,有时候甚至可以说提心吊胆。他也不知为什么,他一直对自己在湖南省里的地位和权势是非常自信的,可好像还没怎么着呢,自己就已经这般地不自信了。他这才认识到自己的地位其实很不牢固,居然连这么一点小折腾都经受不起。生意照样做,他手上的几栋楼房依然在不断地增高,股票的走势也非常喜人,可他的心情却似乎始终没有起色,甚至可以说是在一天天灰暗下去。在这种焦虑和担忧中幸而严笑笑回到了他身边,用她的绵绵柔情缓解了他的一部分情绪。她不知道在她的生活中正在发生什么变化,她只是一个肉体动物,依照本能向他释放欲望的火焰,然后把被烧得枯焦的他变成一捆捆的金子。从这一点来说,陆同觉得自己其实也是失败的,因为他的快乐经不起咀嚼,而她得到的东西却能够彻底改变她一辈子的生活。噢,我的天啊,他方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无论是在事业上还是生活中居然从来都不是一个胜利者。
当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