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消失了整整一天一夜,难道你一点感觉都没有么?”完颜澈的声音还是温柔,其中疑惑重重。
曦凰一手摸着额头,一手拉紧身前被衾,目光闪烁不定,好似想起了什么。
“曦凰?”他低声唤她,她冷不丁打了个激灵,眼神左顾右盼,心绪不宁的样子俱都落入他的眼中,“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哪里,是你多虑了。”曦凰干笑一声,局促的低下头,双手绞着被衾,“我累了,让我睡一下好吗?”
完颜澈窥出事有蹊跷,却不忍过多迫问她,扶她睡下后,转身而出行帐,外面正是善雅,恭候陪驾了一夜,难为她精神如此旺盛了。
“陛下,皇后和公主刚才来过,不过被末将劝了回去。”
完颜澈看上去有些疲累,只抬了下手表示知晓了,“吩咐下去,今日午时左右拔营回王廷。”
贞元二十年六月末,夏至日长,北方塞外灼日骄阳,而东朝却是风和日丽,山水情致旖旎。
正值午市时分,街道上商客云集,来往人流如织,叫卖声吆喝声此起彼伏。茶馆里说书的,正摇着一把缺了口的帖绢纸扇,口沫横飞的讲着木兰辞》:“且说这个花木兰女扮男装替父从军,在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畴,南市买辔头,北市买长鞭,军甲一穿,赫然是个风流倜傥的英俊少年郎。”下面的人听的津津有味,沏茶的跑堂在相邻只隔半尺的走道上穿梭自如。
坐在远处窗台下的两个男子,一人悠闲倚着窗棂,手中捧一碗香茶,而对面的年轻人一边嗑瓜子一边听说书,至□处还会拍掌叫好。
“虽然东朝女将很稀奇,但据闻在北朝这却很常见。”束发插簪的年轻男子,淡声开口,茶杯轻轻搁回桌案,拿起手旁玉骨折扇,‘啪’的一声打开,绢白扇面上一笔书有风流两字,颇见风骨。
“哎?”年轻人抹了粘在唇边的瓜子皮,眼睛瞪得老大,“焉逢大哥,你说的可是真?北朝还有女将的?”
谁能想到这个儒衫轻袍,斯文俊雅的年轻人居然就是东朝宫廷内掌领禁军的大统领,单凭那打扇倚栏笑的风姿,说出去也没人信。
“东突厥就有支蓝羽军,女子铠领上皆别蓝羽,很有名的,你不知道吗?”焉逢眉弯一笑。
男子一手挠了挠后脑勺,赧然道:“我就是个普通小兵,要不是将军您提携,我还在守东华门呢,这些事我哪能知晓。”
“绍先,你能文能武怎不去考个状元呢?”焉逢看着面前的少年,目光闪烁笑意。
跑堂的上来加水,焉逢又让端了碟瓜子。
名叫绍先的男子,听他这么一问,顿时跨下脸来,支支吾吾的只说自己没本事也没后台关系,不敢贸然去投考,免得到时候一个名次都捞不上,太丢脸面了。
焉逢颇体贴,瞧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未再追问,只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顾绍先,潭州岳麓书院顾潭兮校长的独子,素来以才高德重而名甚天下,要不是远在潭州的尚章飞来传信,焉逢也不会知道这位出身世家的小公子居然会瞒着家人在禁卫军里当差,竟是一干好多年,也算他本事大。说起来楚相的夫人也是出身潭州顾氏,与他还有些表亲关系呢。
楼下街道忽然传来喧闹声,焉逢和绍先同时朝外张望,只见一队京畿卫从南城门跑来,众人避让在一旁,不时有人窃窃私语一番。
“不会又是哪位大人缺胳膊少腿了吧?”说话的是焉逢的隔壁邻桌,听那口气还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
最近帝都里怪事不少,有好几位大臣遇袭受伤,不是折断了腿,就是砍伤了手,最离奇的是兵部侍郎私下上花楼寻欢的时候被人一刀捅了胸,万幸没死,只是脸也被划花了。东朝典律颁有明文,官员不得嫖私娼,凡被抓者一律按东朝律刑囚责罚。可怜的兵部侍郎被人捅了还不敢声张,只能一肚子苦水自己吞。
虽然这些事情没弄出什么人命,不过还是搅得风声鹤唳,那些达官显贵们人人自危。
“不知道这次又是谁倒霉。”绍先剥了粒瓜子丢入口中,一双浓眉纠成了麻花。
焉逢淡笑不语,手中竹扇轻摇。
“出大事儿了,出大事儿了!”一道声音叫叫嚷嚷的从楼梯口传上,嗓门亮敞的将说书人的声音都一并盖了去。
一瞬间,整个茶楼安静下来,落针可闻。那嚷声的男子扶着楼梯搽了把额上的汗,气喘吁吁道:“刚听说那京畿卫直接去了相国府。”他又大喘了口气,楚诘素有贤相美誉,尤其受文人仕子追捧,可谓在朝有名,在野有望,有个书生摸样的人急不可耐的催促:“你倒是喘什么气啊,快说啊!”
那汉子接过跑堂递过的凉水喝了口,又大吐了口气,才道:“听说相府里潜入刺客,楚相被袭受伤,现在大队的京畿卫正将相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有人拍案大怒,“搞个什么东西,接连那么多天了,居然连个疑犯都抓不到。”
“哎,楚相为人通达,素喜结交寒人文士,这次那贼人真是伤错人了。”有个布衣方巾的书生长叹摇头,惹得旁边一众人也跟着长吁短叹。
“楚相被袭?”顾绍先大惊失色,手中原本抓着的一把瓜子也撒在了桌上,“焉逢大哥,我们去看看吧。”他作势要拉焉逢,却反被他按住手腕,紧扣了,“这事儿碍不着我们管,此刻怕已经惊动了东宫,我们就算去了,也进不了相府,还是安心的放假吧。”
“可是……”绍先急的抓耳挠腮,坐立不安,却不敢拂了焉逢的意思,只得一个人干着急。
焉逢摇着竹扇,端了茶杯浅抿香汤,碧悠悠的茶水中银钩白霜,映了一双满是笑意的眼。
楚相真真是老姜弥辣。
在京畿卫赶到相府前,隔了一条街的汉王府已被惊动,汉王妃也不坐鸾驾,只穿着常服孺裙一路小跑回了相国府,身后跟着四个服侍的丫鬟,待王府卫队发现王妃出门紧忙跟上的时候,楚娴已经跑进了家门口。
“大小姐,你可回来了。”老总管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将形色匆忙的楚娴迎入大门。
“我爹怎么样了?伤得重不重?大夫来了吗?青天白日的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楚娴一迭声的追问,脚下不停的往父亲的别院疾奔而去。
老总管哪里跟得上她的思路,只能用袖子擦了眼,道出一句:“老奴也不晓得,这天子脚下居然还会发生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老爷那么好的一个人,那个杀千刀的怎么下的去手!”
楚娴不耐听他啰嗦,跑过花圃后直入主院,院子里侯着不少人,全是相府的家仆。她二话不说,冲过去便要推门,却被三四个侍女伸手拦下,“大小姐,韩太医吩咐谁都不能进去。”
“韩太医?韩道存?”楚娴怔了下,这韩道存是太医院的首席,医术高明自不在话下,不过平常与相府并没多少交情,此刻能第一时间前来,倒是令楚娴有些刮目相看。
“是韩道存大人,刚进去没多久,大小姐不如去前厅奉茶。”小丫鬟朝楚娴裣衽,恭敬的说道。
“不用了,我就在这里等。”楚娴望了眼紧闭的门扉,搓了搓手,站到一边去了。
这一等就是大半个时辰,雕花梨木的大门终于在楚娴即将消磨掉耐心的时候“嘎吱”一声打开了。一个扎总角约莫十二三岁的小僮端着金铜的脸盆走出来,候在外面的侍女忙将脸盆接了去。楚娴一看盆中红艳艳的血水,心中焦灼更甚,想也不想的就提裙往里冲去,差点与正要出门的一个中年男子撞到一起。
“汉王妃殿下。”男子一惊收神,款然朝楚娴施礼。
“韩大人,我父亲怎么样了?”楚娴一边急问,眼神不断往里间张望。
“相辅大人请王妃一人进去。”韩道存答非所问的回道,而又振袖施礼,“臣先告辞了。”言罢,大袖一挥,与那玉雕似的小僮施施然的飘然远行,瞧着还颇有些道骨仙风的意思。
“你们候在外面,不许任何人进来,有事在门外吩咐。”
一众侍婢在紧阖而起的门扉前恭然应是。外间厅堂狼藉,瓷器金玉碎了一地,半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