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太医净了手后,走到暖阁一角朝皇后复命,“皇上体内毒症已解,只待将余毒慢慢拔尽就无大碍了。”
老太医端重持稳的一句话对皇后来说不啻于天籁之音,吊悬在半空中的一颗心终于缓缓归位,皇后喜不自胜,就差合掌感谢上苍垂顾了。
“皇上是天之子,自然有上苍庇佑的。”老太医如释重负般的笑道。
皇后给予体面的褒赞一番后,命他们太医院的太医侍正务必要尽心周道,太医揖手退下。直到此刻一切大定后,皇后才发现自己竟然呆呆立了一个多时辰,所有惊涛骇浪都挨过去了,方才觉得疲累不堪,她坐到贵妃榻上,一手扶额,缓缓揉按太阳穴以解乏累。
宫中梆鼓更声打响,这一折腾已经快近子时,青儿悄然进殿为皇后端上提神的香茶,连祝梨也同来陪伴皇后,在她手边放一炉淡雅平和的熏香。
“我没事了。”皇后端着茶杯,指尖轻抚杯上青瓷花纹,脸上一抹浅浅笑容绽放开去。
只要皇上没事,一切就都不足以为虑,她揭开茶杯,轻吹茶汤,吹散了袅袅雾气,尚来不及喝上一口,殿外传来杂沓脚步声和喧动争执,引得她频频蹙眉。
“是谁在外面喧哗,青儿你去看看。”皇后头也不抬的吩咐。
青儿转出内殿,片刻后外面喧闹声又静下,她返回时身后跟来一员将士,身上佩剑已在殿外解下,戎装却十分英挺。
“末将是守卫崇武门的禁军校尉连茳,拜见娘娘。”年轻将领跪倒殿下,估计也知殿内情况,所以把声音压了下来,但其中仍透出几分焦切。
“崇武门怎么了?”皇后将手中茶杯递给青儿,摆手让他起来。
“城外飞羽营刚才悉数入城,此刻已经将皇宫包围。”将领的面孔苍白,连嗓音都十分干涩,“他们主力都集中在崇武门,领军的白将军说宫内有北狄刺客,要入宫护驾,让我们开门。他们这种架势末将不敢擅专,所以……”
“别说了。”皇后挥手将他的话打断,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搅得脑中一片纷乱复杂,各种念头闹哄哄的挤在一处,她按住额头,竭力压下心中颤栗。皇上遇刺这事十分隐秘,就算崇政殿前跪侯着的大臣此刻也未必洞悉情况,怎么城外飞羽营就知道了?
会不会是……一个不好的预感从脑海深处浮现,曦凰此刻不在京中,飞羽营全由白懿代掌,十五万铁骑足够踏平这个皇宫,但他们不会贸然动作,如此所为欠了一份冠冕堂皇。
但如果宫内有北狄人作乱,为了保护皇上安全,是不是就顺理成章了?今日一曲惊心动魄到底是不是他们事先预谋好的?或者这是他们与北狄共唱的一曲双簧?那个跪在殿外的男子,又是否对此知情,又可曾参与?
她望向重帷深帐,那层层叠纱后躺着的那个男子是她夫君亦是这个天下的主宰,此刻却昏迷在榻,已经是全无反击之力。她握紧手中一直捏着的九龙符,从靠榻上站起,从容对那将领道:“随本宫上闸楼一看。”
青儿取来裘氅为皇后披上,与祝梨两人一同伴皇后鸾驾出了坤和宫,经过外殿时看到韩楚人还跪着,实在没空再与这人周旋,皇后便让他回德政殿前与众臣一道等着圣旨,韩楚人虽然被皇后言行举止搞得莫名所以,还是很恭敬的应下。
皇后出了坤和宫,情急下也无心再坐肩舆,宫中禁卫行动来往明显比以往略显仓促,站在深宫内苑似乎都能看到宫墙之外,那一片猩红光芒映天。
还来不及走到城楼下,突然一阵巨响透彻天幕,而后地动山摇般的狂震,皇后险些站立不稳,幸亏祝梨眼疾伸手将她扶住,“殿下小心。”
皇后怔住,越来越清晰的杀伐声,几乎近在耳畔,冲天嘶嚣声夺人神魂。
“他们攻城门了!”身后年轻将领犹是镇定道。
皇后驻步不再往前,回头望向那名将领,一双眼睛在夜色下特别晶璀闪烁,“这种攻势下,崇武门能守多久?”十五万飞羽营就算分别攻击四门也是绰绰有余,而白懿却只取了崇武门,恐怕飞羽营中有人是他所不能尽用的,那么兵力削去大半,为了攻击力不致分散,他也只能全力进攻崇武门。如果真是这样,倒好办了许多。
连茳踯躅了一下,回道:“可守二天。”
“二天?”皇后略一沉吟,声如断金道:“守住三日,待辅国将军带兵回援,本宫自当回禀圣上,记你一大功。”
“是,末将领命。”连茳铿锵回道,转身奔向崇武门。
“娘娘,前面不安全,您先回宫吧。”青儿扶住皇后,一张俏脸已是煞白,她毕竟年少,从未见过这般阵仗,早就骇的面无人色。
皇后却推开她,吩咐她先回坤和宫侯着,虽然不愿但青儿还是领命一步三回头的先离开了。
“你怕么?”皇后望向祝梨,目光精敛深邃。
祝梨淡淡一笑,神色平静,“没什么好怕,皇后就算要去刀山火海,我也陪着。”
“好个刀山火海。”皇后容色大盛,眉眼生光,她拉住祝梨手腕,笑道:“我们这就去看看飞羽营到底在搞什么鬼。”
飞羽营攻势很猛,数人合抱粗的檑木轰然敲动宫门,每一下似乎都要将这百年宫城敲碎成齑粉一般。因为有三王逼宫的前车之鉴,所以宫廷防御措施经过这十几年来不断修整已趋完善不少,尤其以弓弩手最为精良,几乎都是百步穿杨的好手。
第一波的攻击在纷落如蝗的箭雨下宣告失败,飞羽营的铁骑退到箭雨射程范围之外,他们手中提着的火把几乎映红半边天幕,而万军之前,骑白马横握红缨长枪的正是白懿。
闸楼上的将士见皇后散发束衣的上到城头,皆是一惊,忙退避在两旁,想要跪迎,却被皇后一手挥止,她扶住墙垛,俯身往外看,宫城外铁甲银练如水,火光映着他们手上刀戟,愈显锐光逼人,飞羽营本就是朝廷重兵精英,经过曦凰一手调教似乎这势头更加锐不可当了。可惜他们的矛头不是对着外敌,却对着了自家皇上。
皇后将手中九龙符贴上心口,只要有她在一日,别人妄想撼动皇上江山半分。
连茳见皇后真来了,忙上前劝道:“飞箭无眼,还请皇后暂避后宫。”
皇后却静静立在城头,对他的规劝置若罔闻,城下响起白懿的声音,一字一句清晰传来,“本将奉诏前来护驾,你们还不开门,真要我们打进来吗?!”
“奉诏,白懿,你奉谁的诏!”皇后厉声断喝,“本宫在此,命你即刻退出城去!否则以谋逆论处!”
飞羽战队前忽而响起哗然,军心似有撼动。
白懿从怀中掏出一件明黄绢衣,上面隐隐透出血渍,高声道:“本将收到皇上密旨,有人要弑君逼宫,命末将率军前来护驾。娘娘为六宫之主,应该明白懿旨不达三军。况且娘娘一直阻扰吾等保卫皇上,又是何用心。”
皇后被他一袭话气得手足皆颤,一时竟难成语。明明是他有不臣之心,现在说的反而好像是她这皇后意图不轨一样。
“这个狼子野心的狗贼。”连茳气得跺脚。
皇后平复下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