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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后。
练兵场上,训练了一个上午,到了休息时间。
士兵们在蹴鞠。
陆舜抬脚潇洒地踢出一球,有人跑过来道:“少爷,有人找。”
脚边的力道松了一半,球被半道劫走,一片嘘声。
陆舜朝场边走。
场边站着个小孩儿,规矩的一身皇子袍服,很合身,但显得有点袖珍。
陆舜跑过去,笑着问道:“怎么突然来了?”
大概运动的缘故,陆舜的额头起了一层薄汗,阳光下笑容显得格外好看。
秦小柏睁着大眼睛道:“陆老将军出征了。”
陆舜一手揽着他的头往外走,边走边道:“然后呢?”
秦小柏被他按着头,挣扎道:“下午没课。”
陆舜停下来低头看他:“然后呢。”
秦小柏仰头天真道:“带我出宫吧。”
陆舜失笑:“玩心这么大。”他戳了戳小孩儿的包子脸“好吧,就再带你出去一回。”
陆舜喊了个军官样子的人过来,嘱咐几句,待那人走开,低头对他笑:“走吧,出宫。”
其实只要不上课就好,去哪并没有关系,所以即使是在喧闹的集市,秦小柏也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几个转身之间,小孩儿就不见了。
匆忙拨开人群。
陆舜:“??????”
几个身段妖娆的女人簇拥在一座楼的门口,秦小柏正探身往里钻,引来女人们的掩唇大笑。
陆舜:“??????”
他走过去,扯起笑容道了句:“抱歉。”匆匆把小孩儿拉走。
身后又是一阵花枝乱颤。
天色开始变暗的时候,两人才回到城门。
陆舜把小孩儿送到寝殿,又去了一趟练兵场,策马回到陆宅。
浓重的深红色大门打开,侍卫不在。
他感到有些不对劲,有些令人窒息的不对劲。
本来到了晚饭的时间,通常这一大家子是要坐在一起吃饭的,然而大堂却空空如也。
听到后院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哭声。
姨娘吓得脸色苍白,管家在一旁道:“方才来了一封信,夫人看了之后就昏过去了,二夫人看了就成了这样。“
陆舜怔了怔,有些艰难地开口“信呢?”
管家着仆人从吓呆了的姨娘手里把死攥着的信一点点抽出来,递给陆舜。
信被攥的皱巴巴的,只有两行。
展开信看了眼,然后放下来。
陆舜闭了闭眼,低声道:“派人到军营,把爷爷接回来,准备,葬礼。”
同时,朝廷里也收到了消息。
御书房里,太监颤巍巍地递上信。
秦尚一手支额,道:“念。”
太监看了眼皇帝的脸色,展开信,尖利的声音颤道:“陆老将军在行军途中,重病去世了。”
秦尚的身影顿了片刻,没有抬头,语调平淡道:“通知礼部,厚葬。”
隆重的葬礼在陆宅举行,春风吹过,白布飘荡。
秦森一身黑衣,低声朝陆舜道:“节哀。”
陆舜静默点头。
气氛沉重,秦森和沈文苍静立在一旁。
沈文苍难得穿了一身素黑的长袍。
冗长的人群,进来又出去,两人和陆舜道别,秦森道:“小柏想来,被母后拦住了。”
陆舜顿了顿道:“我知道。”
两人一同走出门外,许久无话,秦森偏头道:“他们情绪不太好,你别在意。”
沈文苍点头:陆家人对沈家是有意见的,陆老将军生前一直认为父亲太过油滑,两家关系很僵,这下出了事,陆家人的脸色肯定好不了。
葬礼结束了,院内明晃晃的白,更显萧条。
陆舜朝院里看了看,眼神寂静,复走进书房。
陆老将军本是抱着必死的心出征的,本想着此生能够战死沙场是最好的归宿,没想到在半路病重。
他留了一封信。
寥寥几句,叮嘱陆舜要守护好秦氏江山,要他誓死忠于秦氏,永不背叛。
三月后。
秦帝旧疾复发,无心朝政,朝中一时人心惶惶。
宫里气氛也紧张许多。
下午,冷风嗖嗖,秦森和沈文苍一同回房,正要进去时,有太监急急忙忙地来,朝秦森道:“陛下传太子觐见。”
沈文苍看着秦森离去的背影,不祥的预感自胸口弥漫开来。
☆、第二十七章,各自的抉择
因为还是下午,寝殿中并没有掌灯,昏暗得彻底。
没有仆人在周围侍候,秦森走进殿里,听到断断续续的咳声。
这旧疾是秦尚在军营时留下的,胸口中了一箭,加之天寒地冻,条件恶劣,就落下了病根,时不时地发作。
秦尚正倚在龙榻上看书。
秦森走过去,道:“父皇。”
秦尚抬头看他:“来了。”他把书随手合起来,缓缓道:“森儿,你今年多大了?”
秦森:“十五。”
秦尚点点头:“十五了,想当年,高祖即位时,也如你一般大。”他咳了一阵,继续道:“你生辰那日,孤也没送什么礼,前日着人把祖传的东西找了出来,在书桌上放着,去拿吧。”
偌大的书桌泛着光泽,笔墨纸砚都规整地摆放整齐,别无他物。
除了中央的一方玺印。
秦森久久没动,静静的站在桌前。
身后又传来一阵呛咳,却没有说话,同样安静地等待着。
大殿里一片死寂,侍人已被屏退,空余两人。
秦森的眼神落在书桌上,偏偏不去看那枚方方正正的玺印,脑袋里瞬间闪过许多想法,而最深切的,就是结束了。
如同末日一般。
手缓缓抬起,覆在印玺之上。
印玺旁放着一个卷轴,缓缓展开,却蓦地愣住。
如他所料,是遗诏,却不是给他的。
密密麻麻的文字,叙述了高祖在位时的功德,而最令人震撼的却是最后一段。
“太子秦玉,为人正直,孤以为,其定能克承大统,着继孤登基。“
太子秦玉,是秦森的大伯父,也就是如今秦帝的兄长,当年被处死的废立太子。
震惊只是一刹那的情绪,他很快平静下来,定了定神。
秦帝半咳着道:“你生辰那日,有人送来了这遗诏,陆老与孤都见了。”
刹那间四周静了,许久,秦帝像是想起了什么,自嘲道:“他一直以忠诚为己任,誓死忠于先帝,当年那场夺嫡之争,他始终站在先帝的立场,他以为自己的忠诚就是遵从先帝的决定,所以听见沈家那人说太子改了遗诏,才决定扶持孤登基。”
他兀自摇了摇头,嘲道:“没想到,到头来是他亲自违逆了先帝的遗命。”
剩下的话不必说了,所以,陆老才请命出征,实则是想要以死谢罪。
快步走出大殿,秦森的步子慢了下来,脑中一片混乱,他蹙了蹙眉,在一旁的石椅上坐下,手肘支在膝盖,一手支着额头,混乱至极。
父王为什么要给他看这个,完全没有必要的事,难道有什么目的?夺嫡的事并不是重点,古来有之,只是背了个不好的名声罢了,为什么这么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