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年龄渐长,薛勋慢慢也只好接受估计不是他的女人生不出,而是自己的问题了,这让他心里着实窝火。尤其薛家枝叶繁茂,并非只他这一房,他自己是独生子,但单是老爹堂兄弟那一辈儿上就有不少人家在盯着他的位置,就算外人慑于他家威势只是私下议论,但到了每半年核账分红的时候,那些隔房叔伯兄弟可都不是善茬儿,借着生意上有涨有落的态势,总是意有所指。他每每因此大动肝火,却又不能像对待那些小铺子似的赶尽杀绝,只好找些事由将几个出头鸟打飞,自己只对着下边的各个掌柜之类的出点气罢了……
到了景德十九年的夏天,又是半年对账之期过后,薛勋的老爹、薛家老爷子循例收到了好些老管事的哭诉,言道大爷最近实在是有些过分,求老爷子做主。薛老爷子自从把家业交给薛勋,就退居镇江别院,做起了拈花弄草的田舍翁。他自知儿子作乱的根源所在,却也知道这种事情他这个当爹的不开口,也没人敢在薛勋面前说破。
何况这几个月来,因着德意志假公使的事情,遥闻圣上大怒,连发上谕,把从京城礼部到江南海舶司的头头脑脑骂得狗血淋头,更撤职拿办了不少人。从此德意志人几乎在大夏绝迹,连累那些洋博士,因他们多出自德意志而被驱逐。不过法兰西也没从中讨到什么好,景德帝深恨这两国竟敢拿大夏作法,便让海舶司在停了德意志的贸易同时,也大大压低与法兰西的贸易量。至于此后天方、英吉利等处商人趁机扩大贸易,更与大夏交好之类的余波自不用提,随后又重申了如何接待国使、如何对待贡物之类的礼仪,更在京城、金陵以及各处大港开设通译司,再不许各级官员只凭商人自荐担任通译。
这些都是明发上谕,更有些只是廷寄(注1)的谕旨,据说其中却有许多关于从东洋到泰西各国的秘辛,以备在其位的官员人等参考核查。
这一场风暴中,最早得到消息的甄应德却毫发无损,原来是朱轼想着与甄应德合作还算良好,且终究是甄应嘉的兄弟,忍不住隐约提点了几句。甄应德能得景德帝信重,自有他的好处,当即找了辙想抽身。偏那时薛勋胃口极大,行事躁进,并不想放弃这块肥肉,还道甄应德太过胆小,自家经营多年,和内务府的牵连又不止甄应德这一条线,竟越过甄应德另寻合作方。虽然并未成事,且在事发后也很快脱身,但与甄家就此生了龃龉,再不复以前那样合作无间。
这些薛老爷子都看在眼里,但他如今早就被儿子架空,加上鞭长莫及,也只能暗暗摇头而已。现在得了老管事的哭诉,想了许多时日,终究将薛勋找来,要与儿子相叙。
薛勋听得老爹召唤,也知道最近自己因判断错误导致自家产业损失不少,因此一改以前的推三阻四,立马赶到镇江拜见。本来以为老爹也就是骂自己两句,顺便还可能贡献一些对付官员和商户的计谋什么的,结果听了老爹的意思,却是一盆兜头凉水。
原来薛老爷子的意思是既然儿子生不出孙子来,那就从族中挑上几个收了做嗣子。总比将来若有薛勋自己镇不住的一天,有人承嗣总比被人逼宫的好。并点明了这“镇不住的一天”并非遥不可及,譬如假国使这样的事情,薛勋就失策之极,这一次碰上的是甄应德,他算是放过了自己家,下一次呢?官场水深,薛氏并非单纯商户,而是皇商。他得为薛家长远着想,就算薛勋是自己的亲儿子,当舍也得舍。更暗示,如果薛勋自己不愿过继,那他舍了老脸亲自出面也行,而且就要从薛多嗣的孙子中挑一个过继到本家来!还言道薛多嗣如今病得七荤八素的,眼看着就快不行了,他和薛多嗣兄弟情深,不愿看他死后零落,且薛多嗣的几个儿子都在薛家做事,看着都是有能为的,除了幼子尚小还未婚配外,也都各自有了儿子,足可以从这几个小孙子中挑人,培养好了来继承薛家家业……
薛勋被自己老爹气得吐血,却明白老爹说得无错,有满腹的心酸也只能咽到肚子里。从镇江回转金陵之后,他一面暗中搜寻族中子弟中合适的以备后着,又慢慢将薛多嗣家的几个儿子都从扬州弄到金陵来,严密看管起来。
只除了薛劭,因他年纪尚小,并没出来做事,一心在家侍奉老父病体,被赶来探望兄弟的薛老爷子看到后大加赞扬。
景德二十一年底,江南一带遭受了少有的冻雨天气,许多病弱之人没能熬得过去。不单姑苏城里安平侯夫人杨氏病逝,扬州城里,薛多嗣也在得知几个儿子死于非命的消息后油尽灯枯,只把薛劭托付给薛老爷子便闭上了眼。
此后薛老爷子一改田舍翁的虚招,带着薛劭直奔天京城。他见薛勋已和自己离了心,这儿子便是亲生的也无甚用处了,倒不如重新培养出一个薛劭来!
18王氏(修)
作者有话要说:周六本来有事不能上来,结果我还是偷上来了!筒子们要珍惜我来之不易的更文呀……(被家里人打扁拖走……)
3月4日:修了贾家兄弟的事情~
第十八章王氏
天京城的西郊,因着位于燕山余脉,自太古以来颇形成了几处山峰、清泉,这般与京城甚近而又有山野之趣的地方,与京城慢行坐车也不过一日距离,若是快马加鞭,一日之内便可数个来回。因此地利之便,自从前朝以来便有达官贵人在此修建别业,到得本朝今上之时,西山一带已经形成了上至皇家行宫、亲王苑囿,下到官员私邸、百姓土屋云集的地方。
薛老爷子带着薛劭到了天京城外,却不急着入城,而是带他去了保龄侯府在西山的别院小住。
自从父亲病重、病逝,直到从扬州到天京城,这一路行来,薛劭长大了不少,加上薛老爷子做事从不避开他,让他把那皇商名号背后的阴私看到了许多。他本以为薛老爷子会先去修国公府,毕竟当年权臣未倒之时,是薛老爷子牵线搭桥,让陶家长女嫁入国公府的。如今要扳倒薛勋扶起自己,依着薛劭自己的想法,自然应该从修国公府下手,让修国公府厌弃了薛勋才是,如今怎么到了天京城边上了,却停了脚步不说,修国公府在西山也有别业,为何不去拜访,反而去住到保龄侯府的别业里了呢?
薛劭心里有万般疑惑,却不敢去问薛老爷子,自从被薛老爷子赏识以来,他就知道这个老爷子做事从不向人解释,至少不会向地位比他低的人解释。且老爷子为人狠辣之极,当初能逼死自己的侄女,如今又能起了扶植外人打压亲子的心,若自己表现得不如他的意,还不知道将来能不能全身而退呢。
薛老爷子对于薛劭的百般思虑却毫不在意,他本来就没指望这些时日就能让薛劭明白大夏朝薛氏皇商家族与朝中的各种关系。他如今是要扶植薛劭,却还没到要把薛勋整死的地步,总还想着徐徐图之,让薛勋不能再把薛家往沟里带就是了。因此上来得京城,并非要对薛勋釜底抽薪,只是要为薛劭铺路而已。
却原来这保龄侯府与薛家也能扯上渊源,当日权臣倒台,要不是薛老爷子仗义,保龄侯府也不能脱身得保,因此这些年来两家面上虽不显,内里却仍有来往,且这也是薛老爷子手里人脉中薛勋尚未掌握的一线。老爷子深思熟虑之后,决意从史家入手。
当日辅佐太祖的有功之臣,除了四王八公名头最盛,更封了不少列侯,其中有姑苏安平侯林氏这样远离朝堂的,自然也有保龄侯史氏这样一直凑在朝中起落沉浮的。如今开国多年,世家大族人口日衍,且多互相婚配,之间的种种错综复杂的关系任谁也打理不清。
如今的保龄侯史煦,不光有列侯的封诰,还在朝中兵部任着实缺,乃是兵部军器监的郎中,专管大夏兵器打造,可见是极得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