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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认得这个人么?”
“徒儿不认识。”苏天鸿答道,“看这人一身夜行衣,会不会与闯入神兵阁的贼人是一路的?”
慕容覆水叹了口气道:“他是松鹤堡的三堡主陈云虎。松鹤堡上上下下都由他两个哥哥打理,他平时则深居简出,很少露面。外人只知道他两个哥哥武功了得,实际他才是堡中的第一高手。如今莫名其妙地死在咱们还剑山庄附近,看来中原武林太平不了多久了。”他说完这翻话又起身仔细地检查了一下尸首,发现陈云虎左手少了食指,断口整齐,像是被某种锋利的兵器所伤。再看后背的血洞果然如苏天鸿所述,一招毙命,血液被冻在血管中,并未喷涌出来。
“师父,徒儿在尸体周围捡到了他的食指。”雪依瑶把断指递到慕容覆水眼前,“徒儿以为陈云虎可能是要发射某种暗器,反而被对方抢先斩下手指。”
“陈云虎以拳脚见长向来不用暗器的。”慕容覆水严肃地道,“算了,先不管这些。鸿儿你先派人去请松鹤堡的人来认尸。”
“师父,松鹤堡向来与咱们还剑山庄不和,碍于您的威严他们一直不敢明里挑衅,却暗地里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如今出了人命,恐怕他们要借机生事。”苏天鸿提醒道。
慕容覆水郑重道:“陈云虎失踪,他们早晚会找上门来。咱们没有做什么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鸿儿,瑶儿你们先下去吧。师父要一个人静一静。”
苏天鸿和雪依瑶听师父这么说,只好依言先退下。
慕容覆水此时心中疑虑重重。神兵阁失窃,怒蜂针丢失,陈云虎毙命,怪事接二连三的发生,这一切都像是有人精心布下的局,看上去是针对还剑山庄而来。在戚清影房里搜出来的那一盒怒蜂针并不是他交由苏天鸿保管的那盒,而是放在神兵阁的那盒。两盒本来没有区别,他在把它们分开保管时作了记号。这件事他没对别人说起,连苏天鸿也不知道。神兵阁的那盒怒蜂针确实被人盗走,而苏天鸿那里的是否遭窃就不得而知了。还有陈云虎的伤口看样子很像是他慕容覆水的成名兵器“冰雪泣”所为。“冰雪泣”是一把名剑,乃千年寒铁打造,锋利无比,杀人不沾血,伤口被剑身释放的寒气瞬间冻住。世间再找不出第二种兵器能与之媲美。自从去年中原武林名门正派联合剿灭天龙教一役后,他就封剑收山,再也没有动过“冰雪泣”。如今有人使出相似的杀招,天鸿他们一定也看出来了,只不过或许有什么顾及没有讲而已。
慕容覆水又想起上午问戚清影话时的情形。
“你受何人指使?”
“清影不敢说。那个人只给了我这一只铁盒,叫我藏在自己的房中,我并不知道铁盒里装的是什么东西。”戚清影的眼神清澈如水,含着淡淡的哀伤,看上去不像是在说谎。他一直低着头,好像很害怕。当时只有他们师徒三人在场,他到底害怕什么?难道真的像雪依瑶推测的那样,有人躲在幕后操纵一切?这个人是谁?他是出于什么目的?
虽然天鸿与天龙教有不共戴天之仇,但是戚清影已经是个废人,自身难保,不足为患。天鸿对待一个废人的态度好像有点太认真了,总觉得这里边有什么文章。
慕容覆水想着想着理不出什么头绪,不禁感慨,自己确实老了,安逸惯了,好像已经不适应江湖中这种明争暗斗的日子了。年轻时凭着一腔热血豪情,一身惊天武艺,又有名剑“冰雪泣”在手创下还剑山庄这片基业,历尽风霜血雨才在中原武林扬名立腕。如今树大招风,敌人在暗,他在明,形势很不利,他能否抵得住这轮攻击呢?
三 冰冻三尺
雪依瑶与苏天鸿退出正堂,便推说身体疲劳,要回房休息。其实她只回房待了一小会儿,从箱子里翻出一床厚毛毯,又拿了些吃的,便偷偷溜去杂物院看戚清影。她总觉得戚清影是无辜的,天鸿哥哥不应该那样对他。
月乌蒙蒙的,被凛冽的寒风吹得失去了本色,苍白无力地吊在天上。
戚清影裹着破被单蜷缩在墙角,饥饿、寒冷和伤痛令他无法入睡。门外人影一晃,他下意识地问:“谁?”
“清影,是我。”雪依瑶走进小屋,轻轻地将毛毯披在戚清影身上,柔声道,“饿了吧,我带了些吃的。”
“雪小姐,您对清影真好。”戚清影感激地看着雪依瑶,苍白的脸上绽出一丝微笑。
雪依瑶发现戚清影笑起来很好看,但是她知道那笑容后面藏着数不尽的哀伤和痛苦。他不可能快乐的。“我随便拿了些糕点,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雪依瑶将糕点递到戚清影手中,他的手冰凉没有一丝温度,一定是冻坏了吧。再看他狼吞虎咽地吃着那些糕点,好像是三两天没有吃东西的样子,她的心仿佛被针刺了一下,很痛。
“天鸿哥哥经常难为你吧?你会不会恨他?”
戚清影却淡淡地笑了:“如果那样能够化解苏少爷心中的仇恨,清影便不求什么了。”说道这里戚清影忽然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虽然他转过头用手捂住嘴,但是雪依瑶仍然清楚地看到血从他的手指缝中溢出来,滴在地上,刺眼的鲜红。
“你怎么了?”雪依瑶关切地问。
“没,没什么。”咳了一阵便止住了,戚清影好像习以为常似地抹去唇角的血痕,“是老毛病了,让雪小姐担心了。”
“真得没事么?”
“嗯。”戚清影含糊地回答,“对了,清影能求您一件事么?”
“什么事?”雪依瑶不知道戚清影会求她做什么事情,却仍答应道:“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事情,我雪依瑶力所能及一定会帮你的。”
戚清影笑了:“雪小姐您在说什么?清影只是想请您帮忙把床放好。”
看着戚清影扶着墙慢慢站起来,吃力地想要搬动那张木床,雪依瑶的眼前一片朦胧,泪水不知不觉地涌了上来。她赶紧上前帮他把木床放平,戚清影弯腰想把地上的砖头叠起来,把床垫好,突然他又剧烈地咳嗽起来。这一次比刚才咳得更猛烈,他跌倒在地上,左手捂住前胸,身体痛得弯成弓字,脸色苍白得像纸,鲜血不断地从口中涌出。“┅┅不要紧的┅┅一会儿就会过去┅┅”他断断续续地说,声音微弱。
“咳成这样还说没事,我现在就去给你找个大夫来。”
“雪小姐┅┅您别走┅┅请您不要惊动别人┅┅求求您了┅┅”戚清影哀求道。
“好,我先不走,但是你要告诉我实情。”雪依瑶看着戚清影,他显得那样可怜,那样无助,这又让她怎么能忍心离开。
过了好一会儿,戚清影的咳嗽才慢慢平息,“雪小姐,请您先答应我不要告诉别人,尤其是苏少爷,清影才会讲出来。”
“好吧,我答应你。”
戚清影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清影其实天生就患有不治之症,医生说我活不过二十岁的。当年我只想用自己一人之命换教众一条生路,没想到庄主留我不死,那我便在有生的日子里尽量赎清罪孽吧。”
雪依瑶怔住了,好像有什么东西咽在嗓子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戚清影原来是这样可怜的人,身患绝症,命在旦夕,只因生在天龙教,他不得不背负父辈的罪孽。他才十六岁吧,就算生下来就不知道正邪是非,曾经为恶,又能杀多少个人呢?他根本没法选择父母。雪依瑶又想到自己,她是个弃婴,要不是被师父捡到,早已冻死在雪地里。师父是名门正派,人人称颂的大侠,她雪依瑶自然也是名门之后。如果当初她被邪门歪道的人拾去,抚养成人,现在便是武林所不容的妖女吧。
刚才那一番剧烈的咳嗽,戚清影背上的伤口又裂开了。借着窗外透进的昏黄月光,雪依瑶看见他的衣衫被绽出的血染红了一大片。“我帮你在背上敷点药吧。”她说着从怀中取出师父给她的上好金创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