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莫含很是自然地冲她一笑,颔首道:“好。阮姑娘请。”
芸双怔了一下,咬咬牙,终于下定决心,同莫含一起向门外走去。她丝毫没注意自己身后,阮老爷正捋着胡须,笑吟吟望着他们并肩而行的背影。
江叶航不是一个人来的。他的身后跟着吴桥、吴叔,还有茗香和墨香,他本人也不再是前几日见惯的江湖装束,而是重又穿起他江家少主的月白色华服,手中又拿了一把竹骨折扇,合在手中一下一下敲着掌心。
莫含有模有样地上前见礼,江叶航也翩然回礼,两人依足规矩礼仪,一时间气氛甚是和谐。芸双默默站在旁边一个不大起眼的位置,她刚才很想见到江叶航,可是如今见到了,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她只好垂下头,假装自己不存在,忍不住余光瞟过去,白衣的公子似乎并没有向她这边多看一眼。
见礼完毕,莫含便引着他的客人们向前厅走去。江叶航走了几步,忽然道:“何公子,我们在扬州可曾见过面?”
莫含侧过头:“大概没有吧?”
江叶航淡淡一笑:“瘦西湖上某个夜晚,在下家中小鬟身陷险境,幸得一位公子击掌相助,方才顺利脱身。不知公子可有印象?”
“哦……是吗?”莫含半仰起头想了想,“似乎是有这么回事。那夜江公子箫吹得好,在下一听之下很是佩服,激动起来跟着随意打打拍子。至于击掌相助……这就不知从何说起了。”
“在下曾听闻,何五公子抚琴弄箫皆是冠绝江南,金陵一带青楼楚馆中的姑娘都以得何公子稍加指点为荣。在下粗劣箫声竟得何公子谬赞,实在愧不敢当。”通向前厅的小径花木交映,江叶航将目光落在路边花丛上,淡淡道。
莫含唇边的笑容有些涩然。何家子弟少有人能随意行走江湖,何五公子却是个例外,一年中倒有大半年是不在家中的。不过,虽然莫含这名字在金陵一带也算有些名气,可是知道莫含与何家五公子是同一个人的,却没有几个。江叶航如此说,便是连这些底细也打探清楚了。莫含倒不意外,只无声一笑,不再说话。
芸双却想起昨日秦淮河畔,堂堂何五公子被人抓住手腕挣脱不得的情景,看来都是装出来的。何钦十二岁便以武学上的天赋闻名江湖,如今这世上能轻易抓住他手腕的人大概也没有几个。这么一想,再回忆昨日莫含的神情举止,愈发觉得滑稽,不知怎么的,就噗嗤一声笑出来。
虽然她立刻低垂下头,还是感觉到江叶航的视线扫了过来。芸双侧过脸低咳了两声,眼见垂着珠帘的前厅就在前面不远,连忙快走两步迈上台阶,也不等丫鬟上前,便自己掀开帘子,走到前厅里去了。
芸双回到阮掌柜身旁刚要落座,就见江叶航进了大厅直接冲着阮掌柜走过来。然后芸双惊讶地看见,自己的爹爹也忽然站起来,拉着芸双迎上去。
“叶航见过阮叔父。”
阮掌柜一把将江叶航扶住,颇为激动地将他浑身上下打量一遍,说出来的话微微发颤:“你是……君夜兄的儿子,都长这么大了……”
江叶航微笑说道:“先父生前经常提起阮叔父。叶航本该早些到府上拜见的,是叶航怠慢了。”
几句话说得芸双如坠五里云中,她简直怀疑自己是病得糊涂了,遇到的事情为什么一件件都如此不真实?芸双下意识地揉着额角,莫含其实是何五公子……这也就罢了,反正芸双早就知道这个莫含不简单。可是,自己的父亲,芸双可是认识十几年了,爹什么时候又认识江君夜了?而且江公子还一口一个叔父,叫得如此亲切。这怎么可能啊!
就在芸双拼命试图理解目前状况的时候,阮掌柜转头笑道:“双儿,来见过你江大哥。”
“……”芸双觉得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难看到一定程度了,因为她感到自己的脸颊正在发烫,头顶嗡嗡作响,心中有个声音大喊:什么江大哥,也太肉麻了吧!
狠狠心抬起头,第一次对上江叶航的目光,递给他一个“我才不要叫你江大哥呢”的眼神,倒是江叶航温和地望着她,淡淡笑容温暖明澈:“阮姑娘这一路可都平安?”
这笑容好像有魔力一般,一瞬间就将她繁乱的思绪和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融化了,芸双只有模糊地应了一声:“嗯。”
“江公子认识小女?”阮掌柜奇道。
“爹,我们……在扬州城里认识的。”不知是发烧了还是尴尬,芸双的脸真的红起来,她偏过头不看江叶航,却正撞上莫含的目光。后者坐在椅子上,正端起茶杯用盖子撇着茶沫,看到芸双望过来,就冲着她笑了笑。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芸双觉得头疼得更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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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双这小小尴尬,很快就被一种强大的剑拔弩张的气氛冲淡。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江叶航已懒懒靠在椅子上,手中拿着折扇随意把玩,吴桥漫不经心地坐在下首一言不发,吴叔则用冷冷目光四处打量,整个前厅静得吓人。倒是莫含放下茶杯,率先开口:“江公子肯赏光亲至,在下荣幸之至。”
手中折扇一合,江叶航声音冷淡:“何彦风人呢?”
这一句问话很不客气,莫含听了却只是一笑:“这一次是在下以私人名义邀请江公子过府盘桓几日,与伯父无关。”
吴叔轻哼一声,插话道:“何五公子应该知道,我家少主是为何而来。”
“当然。”莫含一振衣袖长身而起,“在下恭候江公子多时,正是要将杨家一事做个了结。”
他一边说,一边走至杨震庭身边。这杨震庭芸双以前见过几次,印象中是个体态微丰,精光内敛的长辈,可是此次相见却是满面病容,人也瘦了一圈,一直坐在椅子上微阖双目,时而咳嗽几声,很少说话。此时杨震庭见何五公子提到自己,一边咳着一边在荷卿的搀扶下站起身来,对江叶航道:“老夫听闻,犬子与江公子之间有一些误会……”
他话还未说完,又咳了几声,莫含连忙扶杨震庭重新坐了,笑道:“杨前辈坐着就好,向江公子说明的差事,就交给小侄代劳吧。”
他旋身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拿在手中,对江叶航说道:“江公子大概已经知晓,劫走杨前辈与杨少夫人的,乃是一群名为雪牙的杀手。江公子应该也与他们打过交道了。”
江叶航不动声色,只回答了两个字:“不错。”
莫含点点头,又道:“在下知道,江公子怀疑此事与何家有关,甚至怀疑杨前辈与杨少夫人失踪一事,乃是何家授意。”
这一次江叶航不置可否地看着莫含,静静等待他的解释。
但是莫含没有继续,而是抿着嘴唇笑了笑,转身走到窗边。阳光穿过稀疏木影淡淡洒在他身上,他没有佩剑,芸双从来没见过莫含佩剑,可是他这样凭窗而立的时候,芸双就觉得他整个人像是一把未出鞘的剑,虽然锋芒内敛,但有朝一日挥剑而出,定能追光逐影,无坚不摧。
莫含的目光在窗外两株垂柳上落了一会儿,才悠悠道:“雪牙行事虽然隐秘,却并不是无迹可寻。这一次两个大活人在他们手上,做的可不是他们拿手的毁尸灭迹的勾当,实在留下了不少线索。可是,为什么沈家口口声声说追查到底,却半个多月了无音讯呢?”
他转过头,笑道:“为什么杨前辈与杨少夫人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