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战鼓的隆隆节奏,双方骑兵你来我往,亡命搏杀。
这一次,延绥军在地形和火炮上占了以逸待劳的优势,以至平虏军受到隘谷和梁峁沟壑狭窄地形的限制,无法有效的迂回到延绥军侧翼冲击其车垒;
而长驱直入的平虏军更不可能携带较大威力火炮,也无法在火炮上与延绥军对抗,只能尽量远离车垒火炮的轰击范围,情势颇显不利。
平虏军的优势在骑兵上,护卫亲军、近卫军团、火凤军团、黑龙军团的许多骑士都有实战经验,而且武技高明,是一般人难以望其项背的,而严厉的军法和严格操练则使骑士们凝聚成为严密协作的整体,前仆后继,心如铁石,潮水般的军伍攻击,个人的勇武实在难以抗衡箭雨、刀山、枪林潮水般的压迫。
激战不知天欲晚。
多轮的冲锋之后,狭长窄小的战场上遍是人尸马骸,血流成河,薄薄的雪层在马匹来回冲杀践踏下已经荡然无存。
延绥军骁骑在马匹上的劣势开始显现,不得不频繁依赖车垒的铳炮弓弩掩护,而平虏军暂时也无意倾力强攻,在这狭长的河谷通道,双方陷入闷战。
夜色降临之前,双方脱离接触,雷瑾下令找回所有袍泽的尸体,带走伤者治疗,并后撤十里下寨宿营,延绥军的谍报、传令、集结、部署、逆袭、阻截都算是可圈可点,平虏军这次遭受一点挫败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雷瑾自己也有觉悟,以后战争将越打越大,常胜不败谈何容易?只要不伤筋动骨,又何惧些微挫败哉?
延绥军毕竟是边军,又是在频繁的战事中编练出来的百战劲旅,战斗力相当强,而且意志也很顽强,与大多数纪律较松散的流民军截然不同,即使在战局大为不利时,也不易溃散奔逃。
平虏军要想在延绥大地上纵横驰奔,尚需努力矣!
初战不利,雷瑾不怒反喜,一城一地,一时一事的得失胜败算得了什么?他要的是全局大势。
延绥军选择在无定河畔的有利地形阻截,不让雷瑾的铁骑轻松杀到榆林塞,对于雷瑾来说,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只不过是主力变成牵制的偏师,牵制偏师反变成主力而已。
平虏军这次三路出兵,雷瑾算是把自己的家底子几乎全亮了出来,如果雷瑾这一路兵马突入到延绥镇腹心地带,能够把延绥镇的一大半兵力牵制在榆林附近,则攻击庆阳府、延安府的两路人马就可大有作为,而且雷瑾手里的秘密杀手锏还没发威之前,如果延绥军方面不曾注意到的话,让他们吃上一个大大的败仗也不是不可能的。
陕北地形的复杂和多变也超过了雷瑾事先的预料,从平易的河谷通道进兵榆林可谓是唯一的最佳选择,若雷瑾率领军队绕道进兵,要多花多少时间谁也没有底,会不会贻误战机先不说,就是让对手轻松地衔尾追击也不是雷瑾想要的。
明天还得狠杀一场,双方主帅都知道这一点。
一夜无事,双方都没有趁夜偷营,知道敌方肯定提高警惕,严密戒备,偷营劫寨绝难以成功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两军都有不小的伤亡,人困马乏,比如延绥军一战下来,营中就有诸多伤患,迫切需要休整;且在这样冰冷的冬夜,大队人马偷营劫寨不是件容易的事,弄不好还没有开始偷营,自己的人先冻伤冻死一半,那就得不偿失了,这是其三。
因此这样寒冷的冬夜,大队人马偷营几乎不太可能,但小股装备精良准备充分的斥候谍探,双方都还是要出动的,而黑暗中的阴诡较量,平虏军各军团中都有不少行家里手,而护卫亲军的鬼魔猎杀队以及一大群驱放到宿营地外的凶獒,绝对是延绥军边哨营斥候的噩梦。
明刀明枪,虽然残酷,却是看得见;而暗夜杀戮,虽看不见却更为阴险狠毒,也更无情,不是你死便是我亡,而且有时候连尸骨都难以找到。
这不,两条白影刚刚千辛万苦地翻上一个积雪的小土梁,他们的行动非常小心和缓慢,按道理是没可能被人发现踪迹才对。
但是一枝三棱箭镞的没羽箭就这样不可思议地穿过黑夜,射入了其中一人的前胸,贯背而出,劲道凶厉无比。
这位斥候或者杀手睁大了失神的眼睛,连最微弱的声音都没发出,就已经仰身栽下土梁,下方是还没有完全封冻的无定河,尸体撞开薄薄的冰面,发出破冰的低沉咔嚓声,他注定是要在河底过冬了,当然他身上的血肉将成为河底某些过冬水族的食物。
而另外一人则几乎在同时死在一支猝发的袖箭之下。
一声崩簧响,追魂复夺命,犹如电光一闪,袖箭一出封喉,稳、准、狠、快,而且涌出的鲜血瞬间变成黑紫色。
毒!
袖箭已经够歹毒,而且淬了剧毒,想不死都难!
而这种黑暗杀戮,是永远不会为人所知的。
人的生命有时就脆弱得如同树上之枯叶,偶然的刹那变故,或许仅仅是因为一缕微风,就无声无息地从枝头飘然而落,零落成泥碾作尘,连叹息一声都来不及。
第四章 战再败
云沉风恶,雪掩丘原。
无定河畔,昨天两军恶战了半日的河畔丘原,经过漫漫长夜,积雪又重新覆盖大地,掩盖了许多战事遗痕,乍看之下,仿佛不曾经历过恶战一般。
埋锅烧煮,饱嚼干粮,炊烟袅袅将尽,战旗猎猎生风。
嚼罢了干粮,喂罢了战马,整备好衣甲、军械、马具,每一个人在手、脚上都抹上特别调制的‘手脂’,脸上、脖项等暴露部位都要涂上以旱獭油为主配制的‘面油’,以抵御帝国北方寒冬里刺骨的风寒,在冬天里冲锋陷阵,防寒风和防冻伤是第一要务。
伤势较重者皆留守营中,平虏军三万五千铁骑出营列阵,准备今日与延绥军决死一战。
按照常理,该是两军结阵而出,双方同时开进,相隔里许,互相发动多轮冲锋,决胜当场。
雷瑾内罩锁子网甲,外披鱼鳞甲,头上戴的铁胄还有一个怪异狰狞的护鼻,脖项也围了一圈内衬牛皮的围脖网甲,一杆黝黑无光的浑铁长槊横在鞍前,高踞于青海骢上,战马火红如枣的毛色,与身后时时随风翻卷的火红披风相映,如同雪地中的熊熊烈焰。
列队完毕,全军肃然,马蹄声由杂沓转为沉寂,除了北风掠过原野的呼啸,就是偶尔有几声战马的嘶鸣。
蓦然,号角凄厉长鸣,雷瑾长槊斜指,胯下战马已经电驰而出,一马当先。
身后护卫亲军如同烈火怒潮一般席卷狂飙,驰过雪原。
近卫军团节度温度高举手中‘劫余刀’往下一挥,近卫铁骑也如暴风骤雨般纵骑而出。
火凤军团与黑龙军团也是不甘示弱,骑士们以娴熟的骑术策骑驰走,快走步、轻快步、快步、快跑,步法变换犹如行云流水,契合着一种奇妙的节奏。
火凤旗如火飞扬,黑龙旗如水沉肃,众多骑士飙过积雪覆盖的丘原,去势犹如离弦之箭。
疾驰中如刀的寒风劲吹,然而雷瑾浑身的血脉却在慢慢沸腾,兴奋得全身灼热发烫,如火燃烧的战斗激情感染到胯下的战马,越奔越快,狂风一般卷过雪原。
在帝国龙旗大纛和“张”字主帅大纛之下,内披鱼鳞甲,外系猩猩毡斗篷的延绥老将杜文焕,骑在一匹高大的青骢马上,丈八长漆枪则挂在鞍前,他身材本就高大,加上一脸边塞风霜吹袭的痕迹,五十余岁的老将,面容有如斧凿刀砍,坚毅沧桑,老当益壮,此时杜文焕默然不语,肃杀之气引而不发;
而延绥巡抚张宸极的坐骑则是一匹雄健的黄骠,他身上也披鱼鳞甲,斜罩火红战袍,佩绣春刀,携有角弓两张,装满箭矢的牛皮箭壶闪烁着幽冷的寒芒。
不要以为张宸极是科举出身的儒学进士,就是百无一用的文弱书生。(注:譬如明代有名的一些文臣,如韩雍、项忠、马文升、白圭、王越、余子俊、杨一清、王守仁、谭纶、王崇古、方逢时、卢象升、袁崇焕等人都是科举进士出身,但都颇通骑射及兵略,以战阵军功显名于当时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