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毓眸光微微一顿,缓缓的垂下头,眸中全是厌烦,转瞬之间,杨毓抬眸笑道:“自然。”
静墨将杨毓常用的琴送上来,下仆燃好熏香。
杨毓微微闭目一瞬,一双莹白略显丰腴的小手抚上琴弦。
整个庭院唯有微风拂过竹影的沙沙声,众人翘首以待。
突然,杨毓张开双眸,微微摇头,眸光有些惋惜,有些无奈。
她抱起美琴,递回给静墨道:“收起来吧。”
:“女郎何意?”谢元清不明所以的道。
杨毓转眸看向谢元清,一双朱唇轻轻开启,淡然的道:“方才兴致所致,琴来,却又兴致索然。我怎能用无心之曲,浊了这满室清华?”说着,杨毓眸光一挑,似在说,你说是吗?
她的言语太过风雅,行过太过洒脱,直教满室士人公卿一怔。
一谢氏郎君赞道:“如此风雅之女,怎能生在尘世?”
:“咦?”王仙爱低低的笑了一声道:“真是未想到。”
樊明低低的一笑,对身侧的王仙爱道:“阿毓曾言五不弹,是以疾风甚雨不弹,尘世不弹,对俗子不弹,对商贾不弹,鼓动喧嚷不弹。饶是当日兵临城下,九江王以命相要,她也未奏一曲,何况是对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谢氏郎君?”樊明眸光大快,对谢元清的不齿毫不掩饰。
:“竟是这样。”王仙爱低低一笑。
杨毓微微一笑,垂下双眸。
今日有桓秋容一曲在前,她不会争了她的光彩,此为一。对谢元清不满,不愿对他奏,此为二。
谢元清冷然一笑,缓缓的道:“难不成这琴仙之名实为浪得虚名?”他扬扬手。
众人不甚奇怪,不知是谁第一个看向门外,众人自然的一同看去。
只见一女郎,她身着天青色褙子,内衬雪白的三梭罗裙,乌鬓如云,端正的插着两支点翠簪子。步履窈窕中带着疏懒,身形修长曼妙,窄肩细腰,身如剪影,洒脱间夹着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雪肤欺霜赛雪,明眸皓齿。这女郎媚眼轻轻一扫,冲着王靖之恬淡一笑,柔美的让人不禁惊叹。
杨毓微微一怔,这人,她见过。便是南来路上遇到的谢氏女郎。
在座金陵城的士族更是熟悉,那是谢氏才女,谢南笙。
杨毓不禁暗自翻了个白眼,今日是怎么了,一个一个当她是泥捏的吗?这女郎分明是早已做好准备亮相的,杨毓将目光转向谢元清,只见他一脸的得意洋洋,乐见其成的模样。
杨毓再看向王靖之,却发现王靖之疏朗的斜倚着软榻,一脸清高自持的模样,仿佛周身发生的一切与他无关。
这还得了?
杨毓恨不得拍案而起,这是追到家里来欺负人了!
那女郎自进门起,目光便在王靖之与自己身上晃荡,这是生怕人不知她是来示威的么!
她强压着怒火,脸上浮现起若有若无的笑容。
那女郎踏着雅步走到中间,晚风浮动裙琚,更显倾城绝世。
她身上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雅与贵,那是门阀世家代代相传的底蕴。
谢氏女郎扫视一周众人,眸光深深的看了王靖之一眼。
谢元清得意的看着众人瞧着自家阿妹的眼神,扬声道:“南笙,快奏琴一曲,让北地来的垮子听听何为方外之音。”
☆、第一百八十一章 他的妇人
南北相融于江南,北方士族视江南为“蛮夷之地”,视南人为亡国之余,(即孙吴的残渣余孽)。
南方士族则将北方士族视为入侵者,痛恨他们侵犯自己的利益与土地。
是以南方士族纷纷私下里戏谑北方人为北垮或奤子,是一种浓浓的歧视。而北方士人也看不惯南方士人,以南蛮或蛮子相称。
然而,这是私下里的称呼,谢元清,言语如此无状,众目睽睽之下对北方士人如此轻视。
杨毓不禁替他暗自扶额,这种气量能当得起谢氏门楣?她眸光看向谢元朗,只见谢元朗无动于衷的抿了一口酒,一双桃花眼笑的开怀。
杨毓不禁微微蹙眉,宽袖中的双手攥的更紧。
被称南笙的谢氏女郎大方的对众人俯身行礼,笑着道:“大兄,南笙晚到还未向主人赔礼。”
谢元清扬头不屑,口中称赞道:“还是南笙行止有度。”
这试探来的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杨毓略微勾唇而笑。
谢南笙盈盈一礼对杨毓笑道:“南笙今日去东山道观解惑,归来晚矣,望杨氏女郎莫要介怀。”
杨毓抿唇而笑,起身回礼道:“女郎多礼了,我不过奤子一低微女郎,怎能受此大礼!”
谢南笙未想到,杨毓竟这般不留情面,直接挑出谢元清的错处,却转眸笑道:“大兄心直口快,小女代大兄向诸位赔礼。”
杨毓微微点头,似懵懂的道:“原还以为谢氏郎君是一时失言,却未想到原来是心直口快啊。”她的尾音拉的老长老长,意有所指。
这时,来自北方的士人纷纷怒目看向谢元清。
谢元清一时之间讷讷,未想到杨毓轻飘飘的一句话,竟引起众怒,他眸光复杂的看向杨毓。
谢南笙却端庄大方的又施一礼,款款的道:“今日南笙来迟,愿以一曲,聊表歉意。”
说着,下仆将谢南笙的七弦琴摆上琴案。
话说到此处,杨毓淡笑着看着她。
皓腕轻抬,只见那双盈盈素手抚上琴弦,轻勾慢捻之间,婉约柔美之音荡漾开来。杨毓笑的淡然,微微阖上双眸。
她不经意的素手叠指,随着谢南笙的曲子,轻轻的敲击着榻几。
谢南音双目灼灼看着王靖之,似有千言万语,琴声不知不觉带了一些哀怨的闺情。
杨毓唇上勾着笑,闻听这倾诉衷肠的曲子,手指敲击榻几的声音也重了几分,而节奏却快了两拍,原本相互应和的节奏,被杨毓打乱。
谢南笙眼中闪过惊慌,手指挑弦的节奏也快了一分,而正在此时,杨毓的敲击,却慢了下来。
好好的一曲,凌乱纷杂,叫人不禁蹙眉。
谢南笙只觉得如坠冰窟,坐如针毡,面色苍白的瞟向王靖之,却发现那人根本看也未看自己一眼,曲意境已破,唯有草草结尾。
一曲结束,众人面面相觑,也不知是谁第一个拍手称赞,众人也就应和着,随口赞了几句。
:“谢氏女郎不愧出身高贵,这一首琴奏的高绝!”一庾氏郎君起身赞叹。
王靖之略微挑眉,看向杨毓,目光带着柔情。
杨毓轻轻哼了一声,娇蛮中带着一丝酸意。
谢南音恍若未闻似的看向王靖之,柔情似淮水烟波,眸中略带幽怨道:“郎君,南笙这一曲奏的可中听。”晚风拂过盛夏,那女郎满含爱意,面色微微泛红,容色若仙,柔情绰态。她出身高门贵族,此刻却这般卑微的瞧着王靖之。
王靖之斜倚靠在舒适的软榻上,骨节均匀的手指捏着白玉酒樽,他那眼角含着一丝风神,那鼻畔携着一分清冷,那唇角勾着一点薄情,便叫人堪堪的耀眼灼人。
高挺的鼻梁下一双薄唇边,勾着一抹狷狂的、任性的浅笑。虽着普通的素袍,却令人觉得超凡脱俗,清高志远,仿若坠入凡尘的谪仙。
他轻声,缓缓的道:“俗。”声音如玉打冰凿,全无人间烟火之气。
众人不可置信的看向王靖之,那谢南笙可是谢氏嫡女啊!就真的半点颜面也不留吗?
坐在前排的阿桐低低的一笑,轻声对孔夫人道:“谢氏女郎今日可真是自取其辱。”
孔夫人笑而不语。
一个“俗”字,将谢南笙打入地狱一般,她不信的看着王靖之,隐忍着泪,双拳紧握道:“敢问俗在何处?”
王靖之把玩着酒樽,眼睛始终看着手中晶莹剔透的酒盏,漫不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