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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夫人这话,好像你就是这人世上最悲惨的一个人。但是你为什么不转念想想?你这一生,有一个疼你爱你的娘亲,有一个对你诚心挚意的夫君,还有一双可爱的儿女,更有在你危难时不计代价出手相帮的朋友,你又有何凄何惨?”
“师太知道我的来历?是王爷告诉你的吗?”乐以珍一听仪静这话,心里就是一跳。
“云水散人岂会跟我说这些?一般的人,一世一身一魂,灵肉融嵌无间,夫人却有灵魂浮体的征象,贫尼虽然不是什么法眼仙瞳,这一点修为还是有的,你这一世经历两遭轮回,虽然我看不出是哪里出了问题,但是这种际遇也是千年难遇的,夫人何不当做这是上天对你的恩赐,好好地享受这一遭非凡的经历?”仪静说到这些话时,眼中有一种灵慧的光在闪动。
“享受吗?”乐以珍苦笑一下,“我的妈妈追沪深王,我的丈夫被人谋害至死,一双儿女如今也不在我的身边,这种日子,如何谈得上享受?”
“相随百年,也终有分开的那一天,生生世世,轮回不断,几十年不过是转眼一瞬,有过相遇相伴的时光,就是一种缘分,又何必强求一生相陪?”仪静的语调保持着一贯的不徐不急。
乐以珍笑了:“师太化外高人,慧心灵性,胸怀自不是我这等凡人俗子可比……”
“夫人也是个聪明人,我看得出来。”仪静也笑着点了点头。
“师太称呼我珍儿就可以了,不必这么客气……”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乐以珍便起身告辞,回自己的客房去了。一番梳洗之后,她吹熄了灯,上床躺下。她也没有睡意,瞪着眼睛看窗纸上映着的月光,心里核计着仪静刚刚说过的话。
虽然那些话语一听又空又大,可是细细一琢磨,对于乐以珍那犹如夹在火钳上的一颗心,倒是起了不小的舒缓悲痛的效果。
离开安平后夜夜难寐的乐以珍,那天晚上辗转到四更天后,居然睡着了。这一觉睡得还挺安稳,一直到阳光在屋子里熏出一室的暖意来,她才醒过来。
她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急匆匆地穿了衣服,推门一瞧,一个小尼姑正坐在她门前的台阶上捡摘山菜。听到推门声,那小尼姑赶紧跳起来,冲着乐以珍一打揖首:“夫人早……午安,贫尼法号慧清,师父吩咐我来照顾夫人,夫人有什么需要,只管跟我说……我这就给你打水去。”
“现在什么时辰?中午了吗?”乐以珍脸上有些发烫,刚刚寄住在人家这里,自己就睡上懒觉了,简直太无礼了。
慧清很和气地笑了:“现在是午时了呢,师父早起吩咐我,说夫人最近身心疲惫,需要好好歇息,由着你睡去,不要喊醒你……”
乐以珍心中感激,也不好意思真的让慧清伺候,毕竟这里不是怀府,自己也不是那个一家之主怀二太太了。她自己从屋里拿出盆儿来,从窗口下一只清水桶舀来了水。本来慧清给她领来一壶热水,她也没有掺,撩着清凉的山泉水,洗了手和脸。然后她用那壶热水冲了茶,招呼慧清坐下喝茶。慧清有些拘谨,给乐以珍摆好了午饭,就端着茶杯站在门口。乐以珍也不急着吃饭,开口问她:“慧清,王爷还有没过来吗?”
“……”慧清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云水散人人没有上山来,倒是他的一位属下来了好一阵子了,在前殿客室等着夫人呢。”
朱琏广没来?乐以珍有些失望。她想了一下,自己借住在这里,还是不要让人家担心,给人家添乱为好,吃了饭再往前殿去吧。
于是她端起饭碗来,急匆匆地扒了半碗饭。然后她撂下饭碗,由着慧清收拾,她道一声谢,便往前殿去了。
到了客室,果然看见一直跟在朱琏广身边的庄侍卫坐在客座上,正在无聊地翻着一本经书。听见脚步声,他回头看见乐以珍,站起身来:“夫人……”
“小庄不要客气,快坐吧。”乐以珍也没有到上座,只在庄侍卫对面坐下,“是你们王爷让你上山找我的吧?有事吗?”
“是。”庄侍卫点头,“我们王爷今早接到皇上的密诏,紧急回京了,他把我和另外两个兄弟留下来照顾和保护夫人,夫人有什么调遣,只管跟我说。”
“回京了?”乐以珍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从自己出事开始,虽然心中悲痛难过,可是因为有朱琏广帮衬,她虽身遭大难,却从没感到绝望。
可是他突然回京了,乐以珍一下子陷入了孤独无依的境地,身上沉重了许多,心中却空了一大块。她不能在庄侍卫面前表露出情绪,只能吸气镇定,然后说道:“那就有劳小庄了,我现在也没有什么别的事,就不知道安平那边有消息没有?只要尽快把我的孩子接出来,别的事都可以从长计议。”
“哦……”庄侍卫抚了抚额头,“安平那边有进展,会第一时间把消息传来,小少爷和小姐……在我几位兄弟的保护之下,不会出事的,这是我家王爷的信,要我亲手交给夫人。”
“谢谢小庄。”乐以珍接了信,心中有说不出的失落。
第二百五十二章 悄然下山
朱琏广在信中,没有提到回京的具体原因,只说是奉诏回京,实在是出于无奈。又在信中反复地叮嘱乐以珍,他不回来,她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一定要在碧云庵中等他,至于安平那边的消息,庄侍卫会给她联系,一切都会好起来,要她千万别焦急。
乐以珍看了他的信,呆了好一会儿,才问庄侍卫:“小庄,我要是有事,怎么找你?”
“我奉王爷之命,保护好夫人,自然会每天上山,夫人不必担心这个。”庄侍卫憨厚地笑着。
“那真是辛苦小庄了。”乐以珍发自内心地感激道。
“夫人不必客气。”庄侍卫摆摆手,往殿外瞧了瞧,突然小声对乐以珍说道:“小庄今天说一句不该说的话,夫人要是有想不开的事,就应该向仪静师太讨教一番,仪静师太曾经遭遇的事情,不比夫人这一桩轻松,我觉得既然有同样的遭遇,师太作为过来人,一定会给夫人一些很好的建议……”
“哦?”乐以珍正在收朱琏广的信,听庄侍卫这样说,停了动作看他,“你知道仪静师太的身世?”
庄侍卫有点儿腼腆,大概觉得自己多嘴了,眼睛看着屋外,不肯说话。乐以珍有些好奇,便央他道:“小庄你只管说,你的话我只放在心里,绝不会与外人道,你就当提醒我,也免得我在师太面前说错话。”
庄侍卫这才小心地说道:“仪静师太是先帝遗妃,年轻的时候艳压后宫,隆宠无人能及,她的娘家人因此而高官厚禄,位高权重。当今圣上登基后,忌惮她娘家的势力,欲设计铲除,释放虚假消息,借由她的嘴巴传给她的父兄,将她的娘家人一网收尽,满门抄斩……本来她也逃不了这次灾祸的,一位宫内好友洞见皇上的计谋,设法把她救了出来,她便流落到这仙人山,出家为尼……”
庄侍卫寥寥数语,说的简洁,但是乐以珍却知道,这种后宫前朝的清洗,通常都是惊心动魄、牵连甚广的事件。庄侍卫大概因着自己主子的缘故,似乎对当今圣上有些不满,才会讲起这种大不敬的事件。乐以珍是个有分寸的人,大概听明白仪静的身世,也不再询问。
庄侍卫离开后,乐以珍回自己的客房。虽然只有短短的两道门的路程,她走得极慢,也走了好一会儿。她的心因为朱琏广的突然离开而惶然无措,一边因为朱琏广奉密诏回京,担心着他的安危,毕竟他有谋反的前科在,另一方面,自己的事要自己拿主意了,她这些日子悲伤得有些糊涂的头脑,看来需要好好清醒一下了。
临进自己的客房门之前,她不经意一回头,看见仪静正从自己的禅院走出来,仍然是灰帽灰尼袍,身姿挺秀,气度从容。
乐以珍见她看到自己了,便移步迎了过去:“师太好,今儿我失礼了,居然睡到中午才醒。”
“不要紧。”仪静宽容地笑了,“你是需要好好睡一觉的,你看你的脸色,比昨晚我见你时好多了。”
“师太这里仙风仙气,我来了就觉得心里舒畅多了,何况昨晚师太一番解怀言语,我回去细想之后,也是受益匪浅,自然就睡得踏实一些了。”乐以珍边说,人已经走到了已经跟前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