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个情儿吧,嗯,意中人吧,也不单单是跟别人跑了。”酒徒垂头丧气道。
“嗯?她还怎么你了?”谢九皱眉道。
“背叛我,跟别人一起构陷我,害我抄家入狱,流放出境。”酒徒平静地坦白,“我的同袍也因此事被我连累,死的死,残的残,逃的逃,勉强保存下来的,也是贬官迁职,移交兵权。我们所努力的事业,为理想和国家所付出的代价,就这么着,一日之间全部覆灭了。”
酒徒讲了一长串话,口都干了,停下咽了口唾沫,本以为自己悲惨的遭遇会迎来谢九的唏嘘或者宽慰或者讶异,没想到对面那人却好似木了似的一声不响。
于是,他只好自己宽慰自己道:“嗨,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想必人家也有人家的苦处。对了,之前觉着没必要所以没跟你讲过,我大名叫岳晖,以前是个当兵的。你在外面别唤我大名,我名声在关外不太好,我还想舒坦地跟你一块儿过日子呢。”
“谢大善人,你咋不说话?”酒徒纳闷道,“我以前一直驻守阳关,没打过你们楚国,应当跟你们没结过仇的。欸,你说话呀!”
半晌,他终于听到谢大夫用鼻子哼出一声“嗯”。
他正要再说什么,就只听见身边响起凌乱而急促的脚步声,远远地抛下他,消失在院门之外。
“妈的,马贼都没逃这么快的……”
酒徒坐在门槛上,啜着酒,嘴角浮出一抹笑来。
捌
月上梢头,外出人才刚刚归来。
“你怎么睡在这儿?”
谢九看着歪坐在门槛上,抱着酒囊睡着的酒徒,深深地叹了口气。
“等你。”
酒徒睁开他看不见的眼,借着谢九的手,站了起来。
“对不住,今天回的晚了。”
谢九话没说完便撇下他,快步往灶房走去,“你饿了吧,我先蒸几个窝窝。”
“谢九!”酒徒大叫一声,拄着手杖快步走过来。
“嗯?干嘛?我先做饭,有事儿一会儿再说。”谢九平静地说着,“哐”地一声把灶房的门关上。
“谢九!!”酒徒拍着门叫,“你干啥顶着门啊?抽什么风!”
“吵死了!”谢九隔着门道,“你叫我干嘛?”
酒徒委屈道:“我就是想跟你说,我把粥都煮上了,窝头也热在锅里呢。”
谢九无语地跑去拿碗筷,“你都做好了干嘛不先吃。”
“等你。”酒徒微微笑着,摸索着坐在灶房里的小桌旁,“要么就在这儿吃吧,别费劲端到屋里去了。你忙一天也怪累的。”
“嗯。”谢九利索地盛了两碗粥,端出馒头,还切了一碟咸菜、一碟腌肉,摆在酒徒手边。然后虚握着酒徒拿着筷子的手,挨个点了一遍,“馒头、咸菜、腌肉,知道了?”
“知道……诶?还有腌肉?”酒徒戳着腌肉盘子诧异道,“今儿咋了,这么奢靡!”
“你当将军的时候什么奢靡的没吃过。”谢九淡淡地说道,“这些年,岳将军没在心里怪罪我慢待吧?”
酒徒嘴里的粥差点儿呛到气管去,咳了好久,扭曲着脸道:“谢大善人,你、你是谢大善人吧?不是什么声音一样的人易容的吧?”
“……快点吃吧。最后一顿了,”谢大善人温柔一笑,阴森森地说道,“吃完明天我送你上路。”
“噗!”酒徒一口喷了出来,手指颤抖地指着谢九道,“你、你怎能如此对我!你我无怨无仇,我还给你交了五年租子,给你使唤了五年、给你打了五年水、烧了五年柴,你、你怎恁地心狠手辣!”
“别犯傻了,我是说明天送你回关里。”谢九微笑着说道,笑容有些勉强,幸好酒徒看不到。
“是你傻吧!我今儿早上不是告诉你我被流放了吗?”酒徒耸耸肩,往嘴里塞了块馒头。
“你是叫岳晖没错吧?五年前秦凉大战时阳关的守将?”谢九也拿了个馒头狼吞虎咽地啃着,含含混混地说道,“你知不知道你们大秦的新任皇帝半年前就登基了,平反了不少灵帝时的冤假错案。你的罪名早被撤了,诏你回去官复原职呢。”
“什么……”酒徒嘴里的半拉馒头掉到了粥里。
“就是您又飞黄腾达,不用呆在我这破庙里了。”谢九重重地磕了下粥碗,不带半点情绪地说道,“岳晖这个名字我在楚国就有耳闻,来边城以后更是不知道听过多少次。我两个月前进城的时候看见过赦免你的皇榜告示,有些印象。你不必谢我告诉你。七里虽然偏僻闭塞,但是若你今天不告诉我、我想不起来赦免这茬,想必过段时间朝廷也会派人来找你。我早上没说是不确定,因此去关内确认过才回来告诉你。”
“……你今天特意去了关里?”
“……也不算特意,昨天有药材落下忘了带走。”谢九说着忽然下了桌,从背包里翻出两个皮囊,一个给自己,一个塞给酒徒。
“这什么?”
“酒啊,阳关城冯家铺的。”谢九拔下酒塞,自己饮了一大口,“我今日陪你喝个痛快。算是给你践行。”
酒徒宝贝地摸摸酒囊,不舍道:“这酒我不喝,还你。”
“为甚?”谢九剑眉一皱,颇有些不满,“大将军看不起这酒么?”
“怎会,以前我与我同袍们最爱的就是冯家铺的酒了。这是阳关最好的酒。轮到我与那家伙巡夜的时候,常常回去那儿打上几斤,抱到城楼上一边熬着一边喝。又暖又辣,特香,特霸道。”
“哦,那家伙就是背叛我的人,我暗暗喜欢的那个白眼狼。他是我同袍。恶心么?我竟然喜欢上了男人。我骗你他是个娘们是怕你鄙夷我。”
酒徒眨了眨眼睛,把酒囊贴在唇上吻了又吻,道:“好想喝呀,不过算了,我更不想走呢。”
“……你真恶心!两个大老爷们儿断袖就断呗,还暗暗喜欢……你,为甚不想走?”谢九又喝了好几口烈酒,脸色开始泛红,大抵是容易上脸的那种体质。
“你不是要找孙景帮我治病吗?”酒徒理所当然道,“回了长安也找不到比医圣更厉害的大夫了。”
“……我是要找他给我未婚妻子看病,你只是顺带的。”谢九强调道,“而且我到现在都没有他的线索。”
“那我也不走。”酒徒强词夺理道,“我离开长安的时候还只是半瞎,现在上面说给我官复原职是不知道我已经瞎成两眼一抹黑了。爷瞎着回去,多丢脸,拄着拐,水天楼的姑娘们都不稀得看爷了。官职?哼哼,肯定也会丢了啊。哪有瞎眼将军?”
谢九咬了咬牙,感觉牙龈都出血了,才道:“我一辈子都不一定能找到我师父,你难道要在边城陪我等一辈子?”
“其实,我今天一天都在担心,若是你哪一天找到你师父回去给你未婚妻子治病,我这老鳏夫就得一个人生活了。”酒徒笑嘻嘻地说道,“你看,我原本就打算在这儿生活一辈子的。只是你,若一直找不到孙景,会不会回去陪你未婚妻子赶紧成婚,把我孤零零地抛下?”
“……别以为这么说我就会同意你留下蹭饭。”谢九道。
“喂,什么蹭饭呀!我有交租子,也有帮你干苦力好嘛?!”
来章粗长的!
玖
最后还是酒徒扶着醉得稀里糊涂的谢九上的床。
“不自量力的笨蛋。”酒徒无奈地被酒品相当不好的谢九拖上床。
“你才、才是笨蛋!”谢九狠狠一拳捶向酒徒的脑门,却因为早就晕了,错砸到床头上,手都捶肿了,痛得“啊啊”地哀叫起来。
“酒品这么差,跟那家伙还真像。我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