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仔细地想想,好像做不做决定,我所处的环境都是这个样子,因为我心中之重已经分给他很多了。
烦恼如丝一般缠在心里,搅得心绪上上下下都不得安宁。
我自诩在以前没有认识高长恭的人生中,从来没有这么大的烦恼。即便是在考试的前一天发烧生病,和邻居家的小姐姐吵架,不过都是一时半刻地不舒坦,过去之后,记忆里已经找不到烦恼的痕迹。
可我知道,正因为他对我来说是与众不同的,所以连带烦恼都始终缠着自己不消失。
抬手逗弄几下昏昏沉睡的小雏鹰,它掀开眼皮转了转眼珠,换了个姿势继续睡,大懒虫一只。实话说,我真想像它一样过得无忧无虑,自由自在,没有任何烦恼。
可当烦恼、满足等一切感知都不存在时,一个人的幸福又要靠什么的反应呢?
摸了摸小雏鹰皱巴巴的翅膀,又给它盖一块锦帛,看着它拱了几拱身子,我摇摇头。为什么要羡慕它呢,这么一个只知道吃饱了睡睡饱了吃的小傻帽,换做是我一点都不会觉得幸福!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我想,这一生,有机会认识高长恭,就是我最大的幸福。
老天没能给予我长久停驻于此的时间,也没能给予他百岁的寿命,但我若能与他携手走过哪怕只有十年的风风雨雨,其实都是世间最为难得的幸福。
仿佛有那么一瞬间,我突然醒悟过来,为什么要将这两件事情放在对立之面来看待呢?离开是离开,嫁给他是嫁给他,我在离开之前为什么不能嫁给他和他一起生活呢?
我不知道自己在这个时空里的时光究竟有多久,甚至没有办法希求天长地久,但我能将自己在这里所有岁月和光景给他一个人,只给他一个人。
即便只有一年,一个月、哪怕是一天,只要我在,便能和他在一起。
时间不长亦不久,所以我才更要争取所拥有的时时刻刻,我知道,这是上天对我唯一的眷顾。
我要嫁给他,这是我的梦想。
虽然已不甚清楚,嫁给他是从何时开始成为生命中最为珍重的一个梦想。可我知道:我想嫁给他!名正言顺地关心他,陪着他,赶走他身边所有的粉红桃花,理所当然地接受他的照拂和庇佑。他只是我一人的依靠,而我也只是他一人的温暖。
现在有了这样的机会可以让梦想实现,我没有任何理由错过。
…… ^ ^ ……
夜深人静,灯火阑珊,一路无阻,偷偷潜进高长恭的书房。
也不知道高孝珩有没有把荥阳之行的事情诉他,不论他是否说过,我都有必要亲自跟他说。
很是奇怪,书房历来都是重地,不能让人随便进入,但今日着实有些反常。几番左顾右盼,才发现他根本不在这里,怪不得守卫松懈呢。
颓然地坐了会儿,正打算回去,突然看到案桌上摊着一幅地图,我慢慢蹭了过去。手指轻轻拭过泛黄厚纸的一点,身子慢慢落在胡床上。
从邺城到荥阳,纸策上的距离仅有一寸之隔,可就算快马加鞭连夜行走也要两日才能抵达 。
何况我根本没有这样的技术,只能骑马和坐马车交替使用,如此一来,最快的速度也要五到六日日。安排事宜之类事情少说也得十余天,加上不能忽视的返程日子,别说在元日之前能赶回来,一月底之前能赶回来就算不错了。
豆火之光旋即熄灭,我飞快又点燃一只红烛。光亮登时闪入,烛台之上正拖出一缕袅袅的白烟。我失落至极,如此好像又没办法同他一起过年了。
去年就因为种种原因没有留下,今年再走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同意。
小路的积雪已经融得所剩无几,三五步之后才能看到一小块冰碴。
明月早就弯成银钩,好似可以挂上一串皓白的月桂,裙角被缓风掀动几分,扬出一朵素色的花。我突然觉得这么好的天气回去睡觉委实暴殄天物了,本着这件事早晚都要对他说,不如今晚就说吧。
出来原本就是为跟他说我要冒充郑尔菡的决定,所以我毅然决然地奔向他的寝居。
…… ^ ^ ……
晕晕的灯光下,郑尔菡的眉眼就在眼前,为了让他更好对比我们的相貌有多相似,我刻意半蹲着身子将脸和画凑在同一个水平面上。
高长恭看着宣纸上眺望寒梅的姑娘,不发一言。我以为他因沉浸于事实的震撼里无法言说,好心地提醒道:“你看我和她像不像?”
“你不是她!”他仅说了四个字,便悠然地坐在一边,指尖微弯,端起桌案上的茶盏浅啜,好像在在等我接着说下去。
比耐力和淡定,我永远比不过他,不到片刻,就忍不住向他挪了挪:“我自然知道我是我,她是她,可我们真的很像是不是?”
高长恭不发一言,幽深的眸子静静地凝着我,好像刹那就看进我的心底。本来就是要告诉他我的决定,早晚都要说,觉得也没什么必要做好前面所有的铺垫,遂开门见山道:“长恭,我打算去荥阳冒充郑尔菡。”
他一愣,显然没有料到我要说的是这件事,眸光闪了闪,慢慢问:“为什么?”
我想,这个完美的决定,他一定会同意的。如果他不同意,那我就想办法让他同意。所以,这件事就变为——他同意就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
彼此间的距离有些远,说话不甚方便,我又向他凑了凑,脸上扬起轻松的笑容:“你看,我们长得这么像,没有人怀疑,如果我冒充尔菡嫁给你,你就……”
“啪!”地一声,茶盏猛然被扣在桌上,我吓得一颤,后半句话都收进肚子里。
他脸上蒙着冷冽的怒意,素来只对我含笑的眸子渗出慑人的寒光,让人不敢直视。从未见过他动怒,这是第一次,我也从不知道他发起火来是这么令人害怕。
垂着眼皮不动声色地缩了缩,做梦都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会把他惹怒了。
茶盏中的水渍沿着他修长的手指慢慢流出来,我手忙脚乱地掏出丝绢抓起他的手擦。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可我所做的一切无非想让他不那么辛苦,自私一点来说,我也想让自己早些嫁给他。
所有的委屈顷刻袭上心头,眼眶一热,担心眼泪流淌出来,我赶紧用手背抹了抹,抹完又接着给他擦手。
被水渍打湿的手从我手中撤离,不及反应,身子便被他环住。一双手臂如铁般将我按在胸口,慢慢收紧。
他叹息了口气道:“小昀,你记住,只要我想娶你,不论你是什么人都可以嫁给我!这次耽搁是国家之责,除此之外我不会因任何原因而退步!”
扯着他的衣角,吸了吸鼻子,我没敢抬头,不想让他看到淌出来的泪水。
他继续说:“只要我在一天,便不会让你担惊受怕,任何事情都有我替你撑替你挡。现在,你只管等着嫁给我,其余一切,都交给我好么?”
我想,这世间真的再不会有一个男子对我说出这样的话,无论山河不在还是天塌地陷,他永远都挡在我前面,我什么都不用思考也不用忧心。这样的承诺,除了一个喜欢我的人还会有怎样的人可以说得出呢?
热泪早已盈了满眶,我伸出手紧紧抱住他的脖子:“我知道……我都知道。你从不告诉我,可我知道‘士庶不能通婚’的规矩,你不想我担惊受怕同我不想你那么辛苦一样呀……”
“我和尔菡很像,我用她的身份嫁给你,你就不用再为难了啊……你放心,我会替她孝敬她的父母,就当我是他们的亲生女儿一样。”
他突然托起我的脸,唇一点一点压上来,细致地啃咬。当痛感并着奇异的酥麻沁入全身后,他的吻才变为辗转地厮磨。
抱着他的手臂有点发颤,失力地滑下去,他却扣住我一手,五指穿入五指,倏然收紧,低哑道:“两个月,我再等你两个月。两月之后不论郑氏父母同不同意你冒充郑尔菡,就算绑我也会将你绑回来!”
他看着我,眼中的怒意早已烟消云散,可我还是忍不住将手覆在它额眼睛上,额头抵在他唇上,气息吐纳着,我说:“你不要跟我发怒好不好,我很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