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张地捏了捏高长恭的指头,他却将指头缓缓从我的指尖抚到手腕,轻轻地一点。我知道他是在帮我放松,可仍是没忍住笑了一下。
当着许多人的面做只有彼此才知道的小动作,若是被别人看去,一定会笑话我们的,他这究竟是帮我纾解紧张呢,还是让我更紧张啊。
可是,不得不承认,这么一笑过后,我的紧张已经烟消云散了。
抬脚踏过火盆,跨过门槛,鼎沸的嘈杂顺便便如隔绝在身后,模糊起来。
垂首间,隐约可看鞋面的金线于晚阳的光辉中溢出一缕彩,以及一双皂色底边红色边缘的靴子,我知道,这双脚是高长恭的。
迷蒙之中尚不知自己人在何处时,高长恭的声音从耳畔点点压进心口:“到了。”
收住步子,心下不解,我刚要张口问他,唱官已然高呼——“吉时到,行拜礼。”
有人摆布,寻找方向,我与他终于并肩而立,双双跪在毡毯的锦团上,深深叩首,拜天拜地。
再叩首,拜高堂。
三叩首,碰头而拜。
扶着他的胳膊起身,唱官高呼而出“礼成送入洞房”瞬间飘忽到尘世之外,我只觉得眼前冒出数颗颜色各异的星光点点。
视线被遮挡住,我想伸手拨开,手还未抬起来便被人紧紧握住。发紧的力道攥得我使不出任何力道,可心确如明镜一般,握着我的人是他,从今以后他就是我的夫君。
失神间,整个人便被他拦腰抱起,朱钗玉环叮咚作响。
一瞬间,惊呼和拍手四沸水一般在周围炸开,振得耳膜随之颤动。我觉得脸颊火烧一般的热,偏偏周围的人都在起哄,一心不肯放过我们,都赞同要当众瞧一瞧兰陵王妃的样子。
终于意识到这个称呼指的是谁时,我无措地攥紧高长恭的衣襟,指甲都戳在掌心。
心如鼓面咚咚,这下真是惨了,一辈子就这么一次的事情,本就没有经验可谈,他们坚持要瞧我,我都不知道自己说什么话才能拒绝。
我贴着他的胸口焦急地问他:“长恭……怎么办?这些……这些……族里的婶婶什么都没对我说啊!”
耳畔传来如许多陌生的、熟悉的声音,有有滕郢舟,有高孝瑜,有高孝珩,甚至还有莫名矛盾的广宁王妃崔洛晚。
我已经顾不上区分他们各自说了什么,因为抱着我正往新房大步流星的人,唇角就压在耳廓一字一句道:“手指松开,抱住我。”
颤颤地松开他的衣襟,伸着胳膊却不知如何动作,听着身后尾随了一众脚步声越来越近,我急得快哭了:“……可是,我要抱哪里啊……”
“……嗯……随便!”
我最终伸手,摸索着抱住他的脖子。
晚风送来片刻凉爽,吹得整个人顿时清醒过来,他这是带着我逃跑,逃离众人的围攻。的额头抵在我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吻,慢慢道:“不怕,有我在。”
顷刻之间,我便觉得动乱的心安静了下来。
…… ^ ^ ……
入了新房,侍女将我扶到床榻边,才坐定,喜娘口中的吉祥话便炮语连珠般砸出来,正觉得好笑,手边蓦地一疼,仔细去看,红枣、花生、桂圆、莲子等果物便稀里哗啦的向我滚来。
我摸起一个红枣在手中掂了掂,脸上一热,耐不住哑然失笑。
虽然这红艳艳、白生生、圆溜溜、嫩巴巴的果子都是做粥下菜的好食材,可再笨的姑娘也不会不知道,这些小果子是在无声地预祝新婚夫妇——早生贵子。
喜娘请高长恭挨着我在喜床坐下,牵着我的衣角和他的打了一个结。又是几句百年好合等的吉祥话冒出来,头上的喜帕登时便被掀开了。
金花红烛刹那闪入余光中,我慢慢抬头,视线凝在身侧的这张脸上。
他穿的喜服大红,黑发束在玉冠中,面容亦如初见,眉如泼墨山水,凤眼斜长上挑,鼻骨挺立,唇角微弯挂着清浅的笑容,那双好看的秋水瞳静静地凝在我的脸上,仿若岁月于这一刻杳杳静止。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伸手替我挽了一下鬓角滑下的发丝。我朝他眨了眨眼睛,又笑了笑,心中莫名喜悦,因为,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只看他一人,没有人能指责,也没有人可以说三道四。
虽然世上有许许多多的人,数也数不清楚,可我目光所触的仅仅是眼前的这一个罢了。我知道,于他,亦然。
喜娘奉上黛色玉质牢盘,盘中置一整块肉,高长恭夹起咬了一口,我学着他的样子也咬了一口。虽然不晓得这是什么肉,但此礼为为共牢之礼。
共牢之后便是合卺,我们各自取过石青髓玉盏,饮尽一酌酒。喜娘收取杯盏将红丝于杯底四周绕做花团至于案上后,合卺礼就此结束。
五色流线缠住两道发丝挽作同心节,喜娘眉开眼笑高声贺道:“恭贺殿下、王妃喜结连理,白头偕老!”
一字一字敲在心底,又从心底滋生出柔软绵长的丝缕,好像从我的心房缠到他的心房离去。自此,千山万水流光岁月,我与他相亲相爱不相离。
这厢礼毕,门口便有人探头探脑,时不时还带着几声嬉笑。定睛看去,领头之人正是高长恭十四岁的小弟弟高绍信,我只见过他一次,穿着绯色的袍子,坐在郑府前院柳树下的石头上欺负送茶小丫鬟。他仅用三言两语便将小姑娘的脸弄得红霞翩飞,羞愤异常。
他兄弟六人中除了没见过的高延宗,我觉得高绍信的眉眼生得最像高长恭,不同的是他的比长恭油滑许多,眼睛滴溜一转就要开始算计人了。
所以当他闪身敲门并大叫“四哥,小弟前来喝你的喜酒了”时,我的心紧张地跳了好几跳。
不是怕他,而是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里怕他。小孩子心性,做起事来不管不顾,就算我以往很厉害,攻进沈易的心底,修理得了慕容羿,可现在也不敢做得太过出格,毕竟,今天是大喜的日子。
喜娘已经退了出去,莲洛立在一边服侍,高长恭静静地看着我,黑眸中溢着细碎的光亮,我挑了挑眉头,又用手指指了指门外,想问问他怎么办。
高绍信好像等不及了,张口大喊:“四哥你若再不出来,兄弟几个可要闯进去了!”
高长恭失笑地应了一声,倾身对我道:“在此等我,先让莲洛陪着你,我去去就来。”
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喝酒这种事,万万不会是去去就能回,从来没有定数,梳着出去横着出来的不在少数,我朝他点点头,咧开嘴巴笑了笑:“你不许喝得醉醺醺的回来,要不然把你关在外面!”
他愣了片刻,黑眸中闪过一丝讶然,然后缓缓笑开:“好,听你的。”
“还有啊!”见他欲走,我抬手扯住他的袖口,“要是实在喝不过他们,记得投机取巧;若还是不行,那就耍赖,一耍到底!”
他攥着我的手,眉头却抖了抖:“……这招,可行么?”
“有何不可?今日你成亲,一辈子就这么一次的事情,耍一耍赖有什么不可以呀?”突然想到在这个男女不平等社?